很多人应该都对《美丽心灵》这部电影印象深刻，
电影讲述了著名数学家，“博弈论”的开山鼻祖John Forbes Nash的生平，
在描述“博弈论”的诞生时，里面用了一个酒吧撩妹的例子：
普林斯顿大学的酒吧里，4个男生正商量着如何去追求一位金发美女，
Nash突然灵光乍现，喃喃自语道：
“如果他们4个人中有一个采取行动，去追求那位最出挑的金发美女，必然会遭遇其余3个的强力竞争，结果就是金发美女会很骄傲地不理他们中任何一个，因为金发美女认为自己能找到更好的。
这样一来，男生们碰壁后再去追其他女孩一定会被拒绝，因为没人愿意当备胎。但是，如果男生们改变策略，同时放弃那位金发美女，转而先去追其他女生，每个人当晚都能抱得美人归。”
这个例子向我们阐述了“博弈论”（Game Theory）的基本思想：
即人们在“游戏”里，通过对“游戏”中的各个主体的合理行动进行判断分析，优化和调整自己的行动策略，最终达到取胜的目的。
而我们今天要说的，是一个和“博弈论”有关的谋杀案——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最著名的、有“完美谋杀案”之称的“经济学教授Rafael Robb杀妻案”。
十几年来，这个案件一直是美国民众热议的话题，
不仅仅因为Rafael Robb是世界级的著名学者，
更因为围绕这个案子的种种疑点，让很多人怀疑，
Robb这位著名的博弈论专家，正是运用自己的博弈论策略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一切，让我们从头说起…..
Rafael Robb于1950年出生在以色列，在家人和邻居眼中，Robb从小就是个热衷于思考，安静懂事的男孩。
自打读书开始，Robb就一直保持学霸的模式，
一路读上来，在耶路撒冷的希伯来大学拿到了学士学位，
20世纪70年代，Robb移民美国，1981年又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拿到了经济学博士学位，之后受聘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了教授。
1990年，Robb和女友Ellen举行了婚礼，
不久后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Olivia，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生活…
家庭美满，Robb在学术上也是顺风顺水，他接连发表了关于“进化博弈论”（Evolutionary Game Theory，EGT）的研究论文，在业内引起广泛关注…
2004年，他更是获得了终身教授的职位，
可以说，生命的前54年，旁人眼中的Robb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有一份令人艳羡的职业和一个美满的家庭。
然而，所有的平静，在2006年12月22日这天彻底划上了句号。
这天早上，当地警局的警员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打电话的正是Robb本人，
“我刚回到家，发现妻子被谋杀了，倒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警员带着疑惑问到：“她被杀了？你怎么认定的？”
Robb回答：“她的头裂开了….”
警员又问：“还有其他人在房间里吗？”
Robb答到：“我看见后门上的窗户是破的….”
随后警方立刻赶到了案发现场，展开调查。
Robb的妻子Ellen躺在厨房的地板上，
整个脸是碎的，像是被来福枪轰了一枪，血迹和残骸溅得到处都是…..
警方很快对报案人，Ellen的丈夫，著名经济学教授Robb进行了审问：
“Ellen可能遇害的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Robb表示，他早些时候开车送12岁的女儿Olivia去上学，之后在当地一家杂货店停了一小会儿，又去了工作地点宾夕法尼亚大学，再后来他回到家，就发现妻子遇害了….
警方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分析，发现家后门的窗户上，玻璃是破的，似乎有人砸开了窗户，从里面开锁后进了门。
调查人员初步得出假设，有一个强盗从后门的窗户上破窗开锁，闯进来后将Robb的妻子Ellen一枪爆头…
案子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在警方进一步搜集证据时。Ellen的亲弟弟Gary开车赶到了Robb家，
原来，弟弟是来接姐姐一起回娘家，一家人庆祝她的50岁生日，没想到却不幸得到了她被谋杀的消息，
对弟弟Gary来说如同，姐姐Ellen等同于他的第二个母亲，当年是姐姐读大学时一人打三份工，挣来了养活一家人的生活费。
弟弟感到万分悲痛，姐姐的生日，竟然变成了她的忌日….
另一边，警方还在继续调查，两个小细节开始让警方怀疑，
“强盗闯入杀害Ellen”的调查方向，可能是完全被误导了…
其中一个细节就是，Ellen被害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在家，除了她，家里还有一只汪星人….
让调查人员感到奇怪的是：
作为在家里随意奔跑的宠物，案发之后，女主人的鲜血在厨房洒了一地，这只汪星人的爪子上却没有沾上任何血迹，
答案只有一个——在Ellen被杀害的时候，这只汪星人正被锁在卧室里….
调查人员认为，闯入的罪犯不可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贸然闯入的罪犯，对待宠物的方式通常是要么不理会，要么直接杀死，
锁到卧室里，显然不是一个合理的做法…..
另一个细节就是，
如果是强盗打破窗户闯入室内，为什么门上窗户的里面没有玻璃，反而玻璃碎片都在门外面，
怎么看怎么像从室内打破窗户伪造的假像….
另外，警方还发现，
溅到厨房天花板上的血迹的花纹非常奇怪，和通常枪击溅出来的血迹图案很不符…
很快，Ellen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X光拍照显示，Ellen根本不是死于枪击，而是死于钝器击打造成的脑部创伤。
这一系列和之前调查相矛盾的证据让警方开始怀疑，
杀死Ellen的，根本不是外来闯入者，而是家里的人…..
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第一时间报警的Robb。
警方立刻转变方向，对Robb展开调查，
这一查不要紧，大家很快发现，Robb的确有杀害妻子的动机…
通过对Ellen弟弟Gary的问询，警方了解到，
过去的这几年，Robb和妻子Ellen一直不合，两人经常吵架，而Robb还对妻子有过好几次家暴….
而警方调查的关于Robb的不在场证据——便利店的录像，也让Robb关于“闯入者杀妻”的说法站不住脚，
警方仔细查看了Robb所说的停留地点的录像，发现他本人在一家名为Wawa的便利店停了下来，只是买了一瓶苏打水，一直喝完后走人….
调查人员分析之后认为：
“他根本没有买东西的迹象，像是在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还似乎有意在一个摄像头下面停留了几分钟….”
除了汪星人被锁在了卧室，门上窗户被砸破的方式，以及这段便利店的录像，
导致Ellen死亡的凶器也指向Robb本人，尸检报告证明，Ellen所受的伤害是长柄钝器击打导致，根本不是枪击。
现场的血痕显示，这是凶手使用长柄钝器不断击打，钝器一上一下，带出来的血迹溅成的样子…
最终，警方根据种种推断得出结论：
杀害Ellen的就是丈夫Robb本人，Robb回到家之后，残忍地杀死了妻子，制造了种种证据之后报了警…..
然而，要指控Robb，这个案子还缺乏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凶器！
医学专家告诉警方，从Ellen的被击打创口来看，凶器应该是一个圆柱形的物体，但是凶器的真正样子，却从来没有成功复原过…
警方还是决定把案子交到检方那里，检方立刻指控Robb一级谋杀罪….
出乎警方意料的。Robb并没有挣扎和抵触太久，很快就认罪了，并宣称：
自己是“一时激愤”杀了妻子，因为获悉妻子Ellen准备带着女儿离开他，所以一时情绪失控，随手抄起了身边的一个引体向上杠，打死了妻子。
犯案之后，他无比惊恐，于是脱掉了沾血的衣服和袜子，把身上清洗干净，然后把沾满凶器和沾血的衣服装到垃圾袋里，丢到了附近唐人街的垃圾箱里….
之后的法庭审理，案情开始彻底扭转，
按照检方和警方的指控，原本是要指控Robb故意杀人的一级谋杀罪，
却因为Robb在法庭上的主动认罪，凶案的性质开始朝着“激情杀人”的方向转变….
法庭上，Robb关于自己“激愤杀人“的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
两位病理学家的报告也让Robb的辩解有了充分的支持：
“被害人的伤口显示，这一切不像是冷血杀手做出来的案子，创口远远比正常杀死一个需要的击打次数更多，更强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次’激愤杀人’…..”
这样一来，Robb杀害妻子的案件，性质上从有预谋的故意杀人，变成了一次“冲动杀人”，顶多只能判20年….
最终，经过在陪审团讨论，法官判定的刑期竟然被缩减到不到10年…
而实际上，Robb在服刑5年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假释出狱了….
这样的判决，让Ellen的弟弟Gary一家人无比气愤，他们坚持要让Robb在监狱里待满10年：
“这不仅是出于我们家庭的私怨，更是为了所有的家暴受害者，我姐姐不能这样白死….”
在Robb服刑满5年，正要假释出狱时，经过Gary和家人的多方奔走努力，总算让Robb的假释取消，重回了监狱服刑….
然而，这一切依旧不能平息Ellen一家人的愤怒：
“Robb应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他是故意杀人，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Gary相信，Robb杀害他姐姐是一场长久以来的预谋，
然而不幸的是，警方和检察官都不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甚至有采访当年的办案人员时，办案人员还颇为自豪地对记者说道：
“Robb是智商顶级的学者，然而在犯罪领域，我们才是专家，所以他被我们逮住了！”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就在Robb被遣送回监狱继续服刑时，Ellen的弟弟Gary开始找人重启调查….
2017年1月，在监狱里蹲满10年的Robb正式获释出狱，
与此同时，Ellen的弟弟委托的原告律师Andrew Duffy也在紧锣密鼓地重新分析证据，寻找线索，以更有力地证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
如果能最终证明Robb是有预谋的谋杀，那么，Robb本该得到的惩罚将是终身监禁！
即然重启调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Duffy通过对过去证据的重新分析，又发现了许多新的疑点，
首先他注意到一个细节，Robb作为报案人和凶手，
一开始根本没有打911，而是直接打了一个警察的直线座机报案….
“想建立不在场证明，不想被911报警电话自动录音下来，这显然不是‘冲动杀人’后能想到的细节….”
另一个疑点就是，Robb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血迹….
根据当时的口供，他宣称自己脱下了所有沾血的衣服，包括袜子，然后到楼上把自己洗洗干净，洗掉了所有血迹，
“这太可疑了….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特别的证据。”
原来，当时警方的现场照片显示，Robb的宝马车后备箱里，竟然有一套连体防护服！
Duffy大胆设想，Robb其实买了两套防护服，
一套是谋杀妻子时用的，另一套是备用，他在清理完罪证时忘了扔掉备用的那一套，最后被警察发现，但因为这套防护服是干净的，在当时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
“如果他是一个化学家，有一套干净的防护服可以理解，然而，他是一位经济学家，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是穿着防护服实施的谋杀，我推断这一切是有预谋的….”
再来就是凶器，对于这个疑点，Duffy也有了新的发现：
当年，Robb自己声称是随手抄起了身边的“引体向上杠”把妻子打死，
然而，根据Duffy对Ellen被害现场照片的又一次鉴定，他认为，Ellen脸上的伤更像是尖锐长柄凶器的割裂伤…
最可能的武器是….撬棍。
而撬棍，绝对不是在厨房能随手拿到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要能证明凶器真的是撬棍而不是引体向上杠，那么就说明，Robb不是“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而是精心策划好了，一早穿好防护服，然后从车库里拿来了撬棍，蓄意杀害了妻子！
Duffy仔细查看了警方拍下的车库照片，这一切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想，
车库里所有的修车工具都整齐排列在一起，却唯独撬棍不见了….
一切的一切，让原告律师Duffy心里猛然一惊，
结合Robb本人“博弈论”专家的身份，他得出一个让所有人冷汗直冒的推论：
Robb是一个博弈论专家，他懂得怎样做出最优于自己的选择，他一早就想到了，自己杀害妻子是永远掩盖不了的，但他可以通过一系列策略让案子的性质变成“激愤杀人”，过失杀人的量刑和蓄意谋杀完全不同，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从“博弈论”的角度总结就是：
想杀掉妻子，又想逃脱法律制裁，仔细分析了所有的策略，既然无论怎样，都不能做到消灭所有蛛丝马迹完全脱罪，于是主动选择一个量刑较轻的杀人方案——
制造“激愤杀人”的假象，并在法庭上主动认罪，最终获得过失杀人轻微量刑….
于是，他计划好了一切，并毁掉了能证明自己“蓄意杀人”的最关键证据——凶器（撬棍）….
Duffy甚至进一步认为，当初Robb制造的那些拙劣的不在场证明，更有可能是故意放出来误导警方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警方尽快将他送上法庭，
而警察和检方都没有料到，这位“博弈论”专家的终极目标，是获得“过失杀人”的罪名，而不是完全脱罪，因为他自己深知自己无法彻底瞒天过海……
到了法庭上，他主动坦诚“激愤杀人”，并主动承认凶器是身边随手可拿到的引起向上杠，而不是通常放在车库里的撬棍…..
他最终如愿以偿，只得到了10年刑期，
这位“博弈论”专家，一开始就是按照设定自己一定会被发现是凶手来计划的！
他选择了“最优策略”——把案子引向“激愤杀人”的方向….
而另一件事也让Duffy律师无比愤怒，那就是在案子发生两年之后，Robb写给女儿的一封信…
Robb在信里向女儿Olivia索要他们父女俩在一起的合照，想显示他是一个有爱的好父亲，以便在服刑期间获得减刑…
而在信中，他还谈了交换条件，自己会给女儿寄圣诞礼物和钱。
“我不想推迟寄给你礼物，但是，如果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我就会推迟，推迟把’爱的钱币’付诸行动….”
只是，女儿最终没有搭理他….
一切准备就绪，尽管案子里的最关键证据——凶器没有找到，Duffy律师还是决定博一把，他们提起诉讼，这场发生在10年前的著名经济学家杀妻案得以再次开庭审理….
然而，让原告律师无奈的是，Robb依旧不动如山，他所有的答复只有以下这样简单的话：
“妻子逼我的….是她逼我的，她要离开我，然后言语激怒了我，所以我失手杀了她，现在，我失去了所有教职，这就是发生的一切….”
而让陪审团再次做出关键判决的，竟然是Robb已经年满20岁的女儿Olivia，
Olivia现场作证，原告律师问到：
“当你母亲要带你离开父亲时，那时候你害怕他吗？”
“是的。”
“为什么？”
“我爸爸的脾气喜怒无常，他变得很快，很容易就异常暴怒起来….”
这一段证词让陪审团和法官再次认定，Robb当年是“激愤杀人”打死了妻子，一切维持原判….
时至今日，经济学家Robb杀妻案创下了宾夕法尼亚州诉讼的花费纪录，总共花了1亿两千400万美元…
然而，对于Gary一家来说，姐姐在天之灵得不到安慰，才是莫大的悲哀，
他们依旧在为案子改判继续努力调查和上诉….
宾夕法尼亚大学前著名经济学家，用亲身经历演绎“博弈论”的Robb，
面对众多媒体的访谈，拒不承认自己是有预谋杀害了妻子，
“这是检方和警察针对我的一场阴谋，我只是一时冲动杀了妻子，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这场持续10年的“博弈论”专家杀妻案，
究竟是他本人实践“博弈论”做出的“最优决策”，还是真的一时冲动杀了人，
真相究竟怎样，恐怕目前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除非，有朝一日还有人能找到真正的凶器……
Ref：
https://www.phillymag.com/news/2017/07/29/rafael-robb-ellen-murder/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Z6vMMv5Zk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