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最后一个星期三是个没课的好日子，我和思宇小健突发奇想去曼城玩，想看看传说中的梦剧场。老特拉福德，一个曼联球迷心中灼灼发亮的名字，对小健尤其如此。
我并未对任何足球队有过情结，从小到大能念出名字的球队不超过五支，曼联算一个。不管是看新闻还是听人谈论，它都是躲不过的，甚至在很小时候就有所耳闻。那是半大不小的男孩初成的信仰，曼联曼联，念起来如同魔咒，儿时尚不深厚，日后却注定疯狂。
然然来车站接我们，手里还提着做饭的菜，据说要大显身手。他家离车站很近，带着我们三个走了十分钟就到，小区戒备森严，旋转的小铁门一次只放一个人。我和思宇来过曼彻斯特，是在飞机降落的的时候，小健不用说，因为在这边读过半年书，他自称老曼城。
中午的饭很好吃，然然叫来全寝室的人，加上我们三个刚好围着长桌坐一圈，有点像开党代会。会也不是白开，最后做出一项重要决议：下午的课翘了，他带我们逛球场。
带着酒足饭饱的心情出发，天色不亮，但是无风所以不太冷。曼城的地铁估计与伦敦同一时期修建，没有玻璃防护门。他们讲故事，说过去有变态的流浪汉专门等在地铁旁，等车一来就很快把人推下去， 不少人因此丧命，吓得我抱着旁边的铁柱子半天不敢动。隔了好半天车终于来了，还有座位，经过市中心时速度比走路略快。
因为深冬临近，黑夜降临一天比一天早，出门时两点钟的晴天已快消失殆尽。记得2012年奥运会期间，一位摄影师拍了一组伦敦碗上空的照片，大致的主题叫“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伦敦的天空”。那组照片上是令人震惊的昏黑色调，大气低沉，天雷滚滚，黑云压城城欲摧，原来那些阳光灿烈、晴空爽朗的天气都是假象。那天曼城的天空就有点这种意思。
车在一个略微荒僻的小站停下，行人很少，我们径直穿过街道和路口走到广场，一路经过不少穿球衣的球迷。等看见伫立在半空的查尔顿、贝斯特和劳的雕像，球场就到了，老特拉福德高高在上，寂静的冷风里有一点孤单。
小健是曼联的死忠粉丝，从八九岁开始喜欢，一直到半年前亲自来曼城。老特拉福德他已经来过三次，每次都带回一件球衣。这回带着我们转，就像回家一样熟悉。他时不时给我们汇报下一个参观项目，就像个第二次进电影院随时有冲动给你剧透的狂热影迷。
刚进博物馆第一层，眼前忽然银光闪闪，漂亮得不忍直视，玻璃柜里全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奖杯，照耀它辉煌的战绩。自1878年到现在，穿越过不同底色的时代，漫长的历史都刻在那些顶级联赛的冠军杯上。令人痴狂的红魔，从不停止他们的传奇。
走过许多殿堂般的展厅，拂开许多鲜红的球衣，一块电视屏幕在重复播放一场经典之战，山呼般的呐喊一次次响起，在沸腾的梦剧场。那是99年的欧冠决赛，诺坎普的绿草地上，一边是曼联一边是拜仁。最后三分钟补时赛，一比零领先的拜仁分别被曼联的谢林汉姆和索尔斯克亚连进两球，贝克汉姆两次助攻有如神灵附体，整个欧洲顷刻间沸腾。那是拜仁历史上最伤痛的一刻，于曼联却是无法复刻的金色时光，多少人因此爱上红魔，从此死心塌地追随，白天黑夜，为它欢笑亦为它痛哭。
我一路上许多问题，问得小健已经不想理我了，等到四点半终于可以走进球场，天已黑尽，如同午夜。从一条窄小的过道走出去，穿堂风吹得人一个激灵。草场被金黄色的暖灯照着，为了补充阳光的不足。偌大的球场空无一人，棕红色的软皮座椅盛着夜晚泠泠的光，讲解大叔一头柔和的白发，讲起话来不紧不慢，在空旷的球场有一点梦幻般的回声。
记得上次去纽卡斯尔玩，刚拐进一条上坡路，忽然看见许多人步伐整齐地涌向同一个地标。他们规模很大，一批接着一批，步伐平缓但是那么坚定，好像前往圣城的信徒，因为逆着斜坡而上，就带了一点朝拜的意思。后来才知道那天有场球赛，在圣詹姆斯公园，主场对阵诺维奇。等到我们走了很远再驻足，还能听到来自球场的洪浩的呐喊。那场球以纽卡斯尔2:1告终。在思宇看来，球迷们接连前往的样子更像食死徒，只等伏地魔一召唤，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往天上看了一眼，没有黑魔标记。
站在老特拉福德面前，静静看着承受了这么多浩大欢呼的地方，它就像一个宽容的母亲，把宽敞的胸怀让给她的孩子们。她守候着他们，静待他们的成长，抚慰他们的迟暮，再等着新一代的孩子为她捧回崭新的奖杯。
回看99年的巅峰对决，进球的一刻，谢林汉姆全场疯跑，整齐的金色短发随风飘舞，再次进球时，索尔斯克亚被队友团团围住，汗水滴进濡湿的绿草地，那一刻，老帅弗格森只能用一句“该死的足球”来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狂喜。
这是智慧与力量的博弈，其中的魅力难以言说。你不知道下一秒世界将如何变化，你只能期待，一次又一次守望，经历心痛、愤怒，或是百感交集。然后终于某个迟钝的时刻，胜利忽然降临，让你措手不及。
这就是竞技，夜色下老特拉福德默默无言。
2013.11.29
作者新浪微博@穗穗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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