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随着基因分析技术的发展和普及,可能通过一点唾液样本,我们就能了解一系列自己从前不知道的身体遗传特征,甚至找到和陌生人之间的血缘联系。
在美国有一个男子,最近几年靠着基因测试不仅找到了自己的远房亲戚,还揭开了两桩尘封多年的案件真相:
在第一个案件里,他的奶奶是犯罪嫌疑人;
在另一个案件里,他的奶奶是犯罪受害者….
【黑皮肤的妈妈生出浅肤色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Hiram Johnson是一位来自美国加州的黑人男子,从青年时代起,他就对自己的家族有一种困惑:家里的几个姑姑都是黑皮肤,但自己的爸爸却看起来不够黑,甚至经常有人把他误以为是白人。自己的大家族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白人亲戚,这点白人血统哪里来的呢?
Hiram的困惑从来没有得到解答。直到2008年,Hiram去探望父亲时聊起了这件事,对此避而不谈多年的父亲,终于开口告诉Hiram他所知道的部分:
Hiram的奶奶Bernice多年前曾经被判入狱,在服刑期间怀孕并生下了Hiram的父亲,但她却没告诉别人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家里的亲戚中有传言说Bernice是被强奸怀孕的,但具体事情如何,没人知道。
听完父亲说的一切,Hiram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
这样说来,全家人除了奶奶,没有人知道亲爷爷是谁。
按照时间推算,Hiram的爷爷可能是监狱里的任何一个人:另一名囚犯,也可能是一名警卫,一名监狱长……范围太广,无从确认。
Hiram在知道这一切后,一直在努力寻找当年奶奶服刑期间的事情真相。
他的警察身份和这10年里DNA科技的发展,最后帮助他解开了这个谜题。
(Hiram的父亲)
【对歧视毫无察觉,也许仅仅因为不是被歧视的对象】
在继续说Hiram 的故事前,不妨先来看看另一个和Hiram的父亲几乎同龄的美国人的故事。
Bruce Kenamore是一位今年81岁的美国男人,在白人专属的学校长大的,成长的过程中觉得很快乐、自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平等的地方。
直到他成年后很多年,才意识到,当时处于种族歧视文化中的他们,之所以觉得日子过得很舒服,是因为享受到了自己作为白人的特权。
歧视和不平等并非不存在,只是当时的他们不知道而已。
(小时候的Bruce)
高中毕业后,Bruce去了普林斯顿大学,决定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医生。但不幸的是,在大一时父亲突然因为心脏病去世,母亲又正是怀孕即将分娩的状态。家里的重担突然落到了作为长子的Bruce身上,于是原本的天子骄子只能转学回家,照顾母亲和妹妹们。
与此同时,美国的民权运动正在全面展开。或许,正是因为这次命运的转折,Bruce这样原本一生无忧的人,才感受到了现实生活的残酷:第一次观察到原来曾经自己眼里那么一派和谐的世界,有那么多不公和争吵;发现在自己实习的医院里,原来还有着黑人和白人分隔的病房…
(右边是年轻时候的Bruce)
或许是这番阅历让Bruce理解了世界的复杂性,所以也让他对自己的白人身份和特权产生了新的审视。几年前,他在女婿的建议下,通过DNA测试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基因,想看看自己的祖上到底是哪里人。
当Bruce打开检测结果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遗传亲属名单里,居然有一个黑人。
而这个人,正是上文提到的Hiram。
【服刑期间怀孕分娩之后出狱,谁是这一切的源头?】
Hiram在得知奶奶是在监狱里怀上父亲后,除了做基因检测试图寻找亲戚,就是在在网上搜密西西比州的监狱管理档案。
在通过一系列申请后,Hiram获得了一大堆文件。文件里有一份1926年8月16日留下的法庭档案,记录了当年奶奶被捕的原因。
当时的Bernice怀孕7个月,因为在街上看到邻居Carrie和自己的丈夫调情而怒不可遏,随后两人争执起来,并动用了小刀铁棍。之后Carrie的母亲和妹妹加入了争执,并扬言要把Bernice打到流产。
Bernice听到了这样的死亡威胁后,冲回了家里,拿起了手枪回到街上继续争执,混乱之中开了3枪,有一枪打死了Carrie的妹妹。
在接受审判期间,Bernice声称自己是出于自卫才开枪,但陪审团认为她是过失杀人罪。判处她服刑两年,需要在帕克曼监狱农场进行两年苦役。
在过去的报道中,这个占地两万英亩的农场本质上是一个由政府支持组织起来的奴隶种植园。其中大多数劳作的都是被判刑的黑人囚犯,而管理人员和警卫都是白人。
黑人囚犯们在田里长时间地工作,经常被鞭打和恐吓。女囚们就算有的时候可以免于繁重的苦力活,也需要做大量的烹饪、缝纫工作。
根据弗吉尼亚大学历史学教授的研究,这些黑人女囚们有一部分是被送到了监狱管理人员、政府官员家里担任仆人、女佣,甚至接收这些佣人的人里,有州长等高职位的人。
这些管理人员、官员们对女囚的控制几乎是无限制的,从身体到精神完全支配着女囚们的生活,当然也包括她们的性行为。
在了解了这部分历史背景后,Hiram明白,当年奶奶在帕克曼的处境,不容乐观。
首先,监狱里找到的一份奶奶服刑期间的体检报告提到,当时的她是已婚未育、没有子女,但法庭记录显示打架纠纷时她已经怀孕7个月。
这就说明,在审判期间或者入狱接受体检前,奶奶流产了。或许是在农场的劳务太重,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那个怀孕7个月的孩子并没有顺利出生,又或者是出生后夭折了。
其次,更可怕的事情是,在奶奶入狱9个月后,她就怀孕了。最终在1928年11月19日生下了Hiram的父亲,13天后她突然被释放出狱了。
这不仅说明了奶奶是在服刑期间怀孕的,还暗示了另一个事实:奶奶在服刑16个月后,因为不明原因被提前释放出狱了。
提前释放出狱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她怀孕了吗?查过资料后这个解释也说不通。
根据历史研究,当年的监狱里是有婴儿护理病房的,女囚们在服刑期间可以分娩,生下孩子送到护理病房后需要继续服刑。监狱管理员们完全没有理由仅仅因为奶奶怀孕了就释放她。
除非,监狱管理员们发现这个女囚所生孩子的父亲,身份特殊。
这一点也得到了Hiram年迈父亲的印证。
在父亲残存的童年回忆中,经常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看起来挺有钱的白人女性带着食物、衣服等东西来家里找他们。奶奶Bernice曾经告诉他,这些人是他的兄弟姐妹。但当他进一步问自己的父亲是谁时,奶奶则呵斥他不能再问了。
从这些记录中,Hiram几乎快要确定,自己的亲爷爷就是当年监狱里管理奶奶Bernice的人之一。
但具体是谁?在那些工作人员、官员名单中,谁才是Hiram的爷爷?他完全没有能力判断。
直到他通过基因检测遇到了白人亲戚Bruce,事情才又有了突破。
【德高望重的监狱长,就是那个消失的亲爷爷?】
在Bruce和Hiram通过基因检测网站联系上对方后,两人开始聊起了各自的家族史。在Hiram听说了,Bruce的妈妈老家是密西西比州时,突然有了新思路:
他询问Bruce的妈妈那边的亲戚中,是否有人在帕克曼农场监狱工作过?因为自己的祖母曾在那里被监禁过且怀孕了。
Bruce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有个亲戚是帕克曼的管理人:Bruce的妈妈曾经在日记里写过,小时候去密西西比探亲戚时,曾经住在身为帕克曼监狱监狱长的亲叔叔家里。这个叔叔叫什么Bruce记不清了,但应该和母亲娘家人一样姓Fox。
得到了这个信息后,Hiram排查了一遍当年的监狱职员名单,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名叫Lee Thomas Fox的人,而他所担任的职位正是当时帕克曼监狱的监狱长,任职的时间也覆盖了当年奶奶Bernice服刑的时期。
之后,Bruce又排查了一遍自己母亲的家谱,发现外公的弟弟,也就是母亲的叔叔,名字就叫做Lee Thomas Fox!
(当年帕克曼监狱长的住宅)
从Bruce和Hiram的基因联系,以及当年的监狱文件来看,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个Lee Thomas Fox,就是Hiram的亲爷爷。
在确认后,Hiram和妻子开车两个半小时,来到了这个Fox的墓地。看着Fox的墓碑,Hiram的心情很复杂:
一开始,他很高兴自己揭开了亲爷爷的身份,知道了他是谁。但过了不久后,他开始觉得难过,因为据他所知,自己的这个亲爷爷是出生于1870年的。
这也意味着,他是在57岁时,在监狱里让当年大约22岁的奶奶Bernice怀孕的,且很有可能是以强硬的方式。
他退休的时间,是1928年12月30日,也就是Bernice分娩被释放后半个月。
他给Bernice留下了沉痛的记忆,和一个需要自己抚养的孩子,从此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涉嫌侵犯当年无助的Bernice,也没有尽到一丝一毫做父亲的责任。
没有受到惩罚,没有任何压力,甚至高官厚禄,安详天年,一直到90岁去世都没有知道他有私生子。
为什么奶奶没有告他?为什么奶奶选择沉默?这一切可能都和当年的种族和性别不平等的大环境相关…
Fox可考证的子女不多,大多早夭,现存的后代只有一个孙子。当然,这个统计是没有把Hiram算上的。
可是,Hiram也不能确定,除了自己之外,Fox没有别的孙子。因为他不敢肯定,当年在监狱里受到侵犯的女囚,只有奶奶Bernice一人。
很快,基因检测那边又送来了新的消息,间接验证了Hiram的猜想:
Bruce和Hiram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的亲戚,一个32岁的黑人女性。按照她和Bruce、Hiram的基因关系排列推算,她应该也是Fox的孙女。
最终他们联系上了这个女性,得知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爷爷是谁,只能推测是一个白人。
但是按照年龄推算,她的父亲出生时,Fox已经80多岁了。难道在80多岁时,Fox还和别人生过孩子吗?
最终这位女士拒绝继续接受采访,或许对她来说,继续平静地生活比探究真相更有利吧。
Bruce在这一切发生了几周后,也和妻子一起打电话给Hiram真诚地道歉: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亲戚Fox的所作所为,也为自己曾经一直享有却不自知的白人特权而抱歉,为曾经漠视种族不平等问题而道歉…
Hiram完全没有责怪Bruce一家的意思,也没有期待过任何道歉,对于他来说知道真相,一切也就过去了,内心已经释怀,关键是未来如何做。
他也许会继续探究,自己是否还有别的“陌生”的亲戚,但不再以一种追查犯罪案件真相的方式去探究了:“我想,关于这个故事最好的总结是,1928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但在2018年,发生了一些好的事情。”
(如今的Hirm和Bruce)
上周,Hiram从自己的监狱警卫岗位上退休了,他曾经负责的是一个关押着2100名女囚的女性监狱。
因为有了奶奶的故事,Hiram在工作中更同情那些被关押的女性。因为这份关怀,监狱里的囚徒们渐渐开始对他敞开心扉,在过去几年里他了解到至少有6名囚犯都被同一个监狱看守人性侵过。
女囚们的状态确实很脆弱,他的介入有助于帮助这些女囚们维护基本的不受侵犯的权益。他对自己家族的追查,使他愿意站出来呼吁保护这些女囚的基本权益。
或许,这就是人们追寻历史,无论是个人的历史还是集体的历史最大的意义吧:
让为此无法释怀的人内心得到治愈,也让今后的人避免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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