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带着妹妹塔季扬娜去屋顶,用望远镜看卫星。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伊戈尔毕业后会进入航天行业,为国效力。
伊戈尔喜欢物理,但也热爱滑雪,曾经多次参加过滑雪旅行,经验非常丰富。在毕业前,他想和同学们去北部的乌拉尔山脉滑雪,得到三级登山认证的荣耀(这是当时苏联提供的最高级的登山认证,要求人们滑雪超过300公里才能得到)。
伊戈尔的母亲一开始不同意,让他专心写论文,但伊戈尔再三向她保证:
“这是最后一次了妈妈,这是最后一次。”
妈妈心软了,放他去。
之后,她后悔终生。
这次滑雪旅行是一个10人团队,伊戈尔经验最丰富,当领队,剩下9人也都持有二级登山认证,他们分别是:
辛奈妲(Zinaida Kolmogorova),22岁,无线电工程系学生;
尤里(Yuri Doroshenk),21岁,动能经济学系学生;
亚历山大(Alexander Kolevatov),24岁,核物理学系学生;
尤利(Yuri Krivonischenko),23岁,工程系学生;
路斯坦(Rustem Slobodin),23岁,工程系学生;
尼古拉斯(Nicolas Thibeaux-Brignolle),23岁,工程系学生;
柳德米拉(Lyudmila Dubinina),20岁,经济学系学生;
友利(Yuri Yudin),22岁,经济学系学生;
谢苗(Semyon Zolotaryov),38岁,体育指导员,曾经参加过二战。
1月23日,这10个年轻人从斯弗罗夫斯克市(现在叫叶卡捷琳堡)出发,搭上了开往乌拉尔山的卧铺火车。
从他们一路上写的日记、信和拍的照片看,旅行的前半段无疑是很开心的。
柳德米拉是团队中最年轻的滑雪者,也是唯二的女生,她在日记中写道:
“在火车上,我们用曼陀林伴奏唱歌,突然,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走过来,指着男生们说他们偷了一瓶伏特加!他让他们把酒还回来,不然就揍他们。但他根本没有证据,最后走掉了。我们一路唱啊唱啊,慢慢的,话题转到了恋爱上……特别是亲吻。”
辛奈妲是全校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火车停到塞罗夫市时,她给她的家人写信:
“我们要去露营了,有10个人,真是一大群人。我需要的御寒衣服都有了,所以不要为我担心。你好吗? 母牛产犊了吗? 我喜欢它的牛奶!”
辛奈妲和伊戈尔在一个小定居点Vizhay的邮局里把最后的信寄了,1月25日在这里过了夜,之后所有人坐卡车,到达一个叫第41定居点的伐木基地。
学生们和伐木工人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聊天,谈论他们最喜欢的电影。所有人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他们租了一辆马拉雪橇,把他们的补给品运送到15英里外被遗弃的北方2号采矿定居点。
这个工作很累,10人中的一个成员,友利,他的坐骨神经发作,身体吃不消,只好提前离开。
这个决定救了他的性命,他成为10人团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友利离开后,剩下9人继续前行,向他们的目标,奥托腾山(Ortorten)走去。奥托腾山人迹罕至,数百年间只有土著驯鹿牧民曼西人住在这里。
不过,在50年代,曼西人有了一群“邻居”,是住在伊夫德尔拉格监狱营地的30000名囚犯。前苏联建了很多劳改营,这个劳改营是其中条件最恶劣的,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气候极寒,很少有人试图逃脱。
根据辛奈妲最后一篇日记中的记录,伊戈尔带着他们沿着奥斯皮亚河滑雪,之后在曼西人的一条小路上扎营。
“我们一整天都沿着河滑雪,晚上在一条曼西人的小径上扎营。在篝火旁,我烧了连指手套和尤里的夹克,他把我大骂了一顿!”
尤里是辛奈妲的前男友。在一次滑雪旅行时,尤里用锤子赶走棕熊救她,两人之后成为情侣。
但这次旅行前,他们已经分手了。辛奈妲还给朋友写过信,说她对这次同行其实挺紧张。
(记笔记的辛奈妲)
1月31日,9个人准备登山。在一个树木繁茂的山谷中,他们储存了很多食物和设备,这些将在回程用到。第二天,也就是2月1日,他们计划穿越一个山口,到山的另一面上安营扎寨,但是因为暴风雪,能见度很低,他们走着走着偏离了方向,朝Kholat Syakhl山顶走去。
没多久,他们意识到走错路了,领队的伊戈尔决定,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不走了。
事后很多有登山经验的人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决定。正常情况下的选择,应该是往山下走1.5公里,到森林地区,那里可以躲避恶劣的天气。
可伊戈尔的选择是就地扎营。
后来,友利在采访中说,他觉得伊戈尔可能是不想失去他们已经达到的高度,好节省些力气。
总之,他们就在那里住了下来,悲剧也在那里发生了。
(他们的帐篷建在一个浅坑里,可能是为了挡风而挖的。)
在旅行开始前,伊戈尔和叶卡捷琳堡的体育俱乐部说,一旦他们回到Vizhai(也就是之前他们最后寄信的地方),他会马上给俱乐部发电报,时间不会晚于2月12日。
到那一天,俱乐部并没有收到电报,但大家知道那里天气状况很差,友利离队时,伊戈尔也和他说过,这次可能会晚几天,所以没人着急。但到2月20日,还没有收到电报,所有人都忧心起来。
很快,军方、内务部队、老师和学生、曼西人,人们集结成队伍展开搜救,直升飞机也出动了。
米哈伊尔(Mikhail Sharavin)是乌拉尔理工学院派出的学生志愿者之一,他和其他志愿者一起乘坐直升机飞往山区。落地后,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沿着滑雪道走到森林尽头,然后再爬上山。
在距离山顶300米的山坡上,米哈伊尔找到了帐篷。帐篷的一部分露出来,其余的地方被雪覆盖,在帐篷的顶上,挂着一个手电筒,米哈伊尔把它打开,发现还能正常使用。
接着,他用一把冰镐挖出了帐篷的入口,和另一个志愿者钻进去。
(83岁的米哈伊尔)
(当时帐篷的样子)
帐篷里,摊子和背囊整齐排列着,角落里还放着一排靴子。接着,他们找到路线图、文件、金钱、一瓶酒,还有一盘萨洛(一种东欧美食,用腌猪肉制成)。
米哈伊尔发现,这盘萨洛被切成薄片了,好像是伊戈尔他们在准备晚饭,但是没来得及吃。
接着,米哈伊尔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帐篷是用小刀从里面割开的,好像是伊戈尔他们要慌忙逃出去一样。
在帐篷外,情况更让他们傻眼:雪地里的脚印,有的是赤脚,有的是穿袜子,有的只穿一只靴。
这些脚印全被冰冻住,延续了5到10米,然后消失了。
这……这可是雪山上!外面的气温是零下20度啊!
看到这里,米哈伊尔已经不指望这9个人还活着了,果然,到2月27日,救援队在山坡一棵雪松树旁发现了棕红色的东西,挖出来看是两具尸体。
(学生们登山时拍的照片)
两具尸体一具是尤里的,一具是尤利的,两人全身脱得只剩内裤,尤利还咬掉了一节自己的手指。
在那棵雪松树下,救援队发现了篝火的痕迹,看上去好像是有人爬上树,用树枝来燃火。
在不远处,发现了伊戈尔的尸体。他面朝下倒在雪中,怀里抱着一节树枝,身上穿着衣服,但是没穿鞋。
辛奈妲倒在他旁边,从身体的姿势来看,她好像是想努力爬回坡上的帐篷内。在她身体右侧,有一条长长的鲜红色瘀伤,看上去是被人打的。
3月5日,路斯坦的尸体被发现了,穿的衣服是找到的几个人中最多的,有长袖,毛衣,两条裤子,四双袜子,右脚穿着靴子。他被发现颅骨骨折,手上的手表在08:45停了下来。
5月份,随着雪渐渐消融,剩下的4具尸体也被找到了。
尼古拉斯的头骨破裂,亚历山大的耳朵上有伤,脖子被扭成一个很奇怪的形状。柳德米拉和谢苗的肋骨都断了,谢苗头部右侧还有一个大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这两人身上也有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伤口:柳德米拉和谢苗的眼睛都被挖去,只剩下眼洞,柳德米拉的舌头也不见了。
事情发生后,最先被怀疑的是住在山里的莫西人。
莫西人是俄国45个土著民族之一,几百年来靠狩猎,捕鱼和驯鹿放牧为生。他们有着一套自己的信仰,所以有人猜测,是莫西人看到学生们登山后,觉得他们玷污了自己“神圣的山”,一时愤怒,把学生们杀了。
瓦莱里(Valery Anyamov)的父亲尼古拉(Nikolay)就是当年被怀疑的对象之一。
那几个月,政府全面调查了当地莫西人,把他们从村里带走审问。可是无论怎么审,都找不到线索。并且,调查组发现在事发地只有滑雪队的脚印,没有别人的,而且周围没有厮打搏斗的痕迹。在关了几周之后,当局又把莫西人放了。
(瓦莱里)
在5月,因为剩下4具尸体迟迟找不到,政府还派直升机飞到莫西村庄再次求助。在莫西猎人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柳德米拉身上的毛衣碎片,最后找全所有尸体。
因为这些原因,瓦莱里不相信莫西人和这起事件有关系。那么,莫西人对这件事有什么解释吗?
算不上解释,他们有一些猜测,虽然这些猜测非常的……离奇。
瓦莱里的母亲桑卡(Sanka)是目前活着的为数不多经历过此事的人。她在BBC的采访中说,1959年2月,她在山里拾柴火时,看到夜空中有一个明亮的、燃烧的物体。
它的前部较宽,而后部较窄,有尾巴,并且有火花飞散。除了她外,村里很多人也都看到了,有人猜测是彗星,但村里的老人们说,它是个不祥之兆。他们认为是这个奇怪的东西害死了学生们。
另一队滑雪队在事故发生地以南50公里处,也说在天空中看到了一个橙黄色的球体,那个球体往北边飞去了,是伊戈尔他们扎营的方向。
在3月份,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个奇怪的球体,包括气象部门和军方人员,但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此同时,遇难者的亲友们也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事件发生时,尤里·昆茨维奇(Yuri Kuntsevich)只有12岁,因为家住在公墓对面,所以参加了不少学生的葬礼。他清除地记得,在敞开的棺材下,学生们的皮肤呈现出奇怪的棕红色,像砖头。
(昆茨维奇成年后痴迷于研究这桩谜案,家里到处是当年滑雪队的照片和油画,还有路线图)
伊戈尔的妹妹塔季扬娜因为年龄太小,没有参加葬礼,但她听妈妈说,伊戈尔的遗容面目全非,头发变成了灰色,除了嘴里那个大牙缝外,都看不出来是一个人。
(满脸笑容的伊戈尔)
关于古怪的皮肤颜色和变灰的头发,警方没给出解释,不过他们在尸检中找到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1,在这9个人中,有6人是因为体温过低死,3人是因致命伤而死(尼古拉斯,柳德米拉和谢苗);
2,3个因伤而死的人,不可能是被莫西人杀的,因为尸体上没有和骨折相关的外部伤口,更像是身体内部受到高压断骨(调查组认为没有人类能够做到这一点);
3,除了这9人外,Kholat Syakhl山上没有别人的痕迹;
4,帐篷是从内部撕开的;
5,9人在吃完最后一餐后,过了6~8小时死亡;
6,一名受害者的衣服上发现高放射性;
7,在零下25度~30度的暴风雪环境中,9人穿极少的衣服从营地离开,一些被撕破的衣服表明他们撕下了已经死去的人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
(照片中为柳德米拉,路斯坦,亚历山大和辛奈妲)
因为找不到罪犯,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调查组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滑雪队因为“不可克服的自然力量而死亡”。这个死因解释含糊不清,好像调查组也想不出什么词了。
在当年5月,调查正式停止,所有文件放到一个秘密档案中。
官方的调查虽然停止了,但民间的流言从未停止。没办法,谁叫这个事件太不合常理了呢?
据BBC记者Lucy Ash的统计,目前对这起登山谜案有至少75种解释,除了莫西人谋杀外,我们介绍几种主流的:
一,秘密人体实验
因为9人身上那不自然的红棕色皮肤,不少人认为学生们是被苏联军方抓去做军事实验而死的。
昆茨维奇相信的就是这一种说法,他认为整个场景——营地,篝火,倒地的学生们——都是被军方搭出来的。他们在一个地方把人杀死后,用直升飞机将尸体运到山上,做成一个扎营的假象。
这个……先不说拿高等学府的理科生们做人体实验,是否现实,光是把尸体千里迢迢运到山上就很不合常理。秘密把人埋了不是更方便吗?直接做成失踪的假象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仍由尸体散落在山上被人发现呢?
二,测试放射性武器
因为一个学生的衣服上被发现有高放射性,以及那怪异的红棕皮肤和灰发,很多人猜测可能是军方在山里测试某种放射性武器。学生们听到爆炸声后,仓皇逃出营地,慌乱中没穿什么衣服,被活活冻死了。另外几个是掉到山谷里,摔死的。
这种说法比上一种合逻辑一些,但是不符合科学,因为如果是测试放射性武器,没有理由只有一个人的衣服上出现高放射性,帐篷、地图、伏特加,上面应该都有放射性,而且之后去搜救的人也应该会被放射性感染才是。可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三,测试降落伞地雷
很多人推测,学生们扎营的地点在苏联演习降落伞地雷的路径之内。雷掉下来,造成巨大的轰鸣,学生们被爆炸声吓得跑出营地,其中三人因为冲击波断了肋骨和头骨。
那片山区确实有被军方作为降落伞地雷测试的记录。降落伞地雷是一种用降落伞从飞机上往下丢的雷,它会在空中而不是地面上爆炸,对人造成的伤害是严重的内部损伤,外部没什么伤口。
这种特征和柳德米拉三人是比较符合的。而桑卡等人在空中看到的橙色的火球,可能就是降落伞地雷造成的(不过,也有报道称,那东西是测试洲际导弹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种说法解释不了柳德米拉和谢苗为什么被割舌挖眼,只能用“被动物吃了”来解释了。
(二战时使用的降落伞地雷)
四,俄罗斯雪人
多年来,在俄罗斯一直有关于“雪人”传说。在滑雪队进山之前,学生们还在火车上开玩笑,说这趟回来,全国的头条新闻将是发现俄罗斯雪人。
这种理论认为,是雪人把学生们赶出营地,并用超出人类的力气,将其中三个的骨头打碎,然后挖出他们的眼睛和舌头,杀了他们。
虽然听上去荒诞,但这一说法竟然是有根据的,因为其中一个学生拍了下面这张照片——树后,有个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像是赤身裸体的巨人。
五,雪崩
这种说法认为,当学生们在帐篷里睡觉时,一场雪崩把帐篷入口埋了。慌乱的学生们把帐篷划开,跑出去。为了御寒,其中一些学生跑到雪松树下生火,另一些学生因为危险已经过去,试图回帐篷取衣服。但因为距离太远,大部分人没到帐篷就已经被冻死了,而柳德米拉三人应该是失足掉到山谷,骨头折断死了。
但是,当搜救队去时,山坡上并没有雪崩的痕迹,尸体是被浅浅的积雪覆盖着。之后100多次搜救,也没有一次遇上雪崩。
六,下降风
2019年,一支由瑞典和俄罗斯人组成的探险队对这个山坡进行了考察。他们认为强烈的卡塔巴特风,也叫下降风,是导致这起事故的原因。1978年,在瑞典阿纳里斯山曾经出现过这种风,8人死亡,一人重伤。两起事发地点的地形是相似的。
下降风是一种极其猛烈的从上往下吹的风,当它出现时,学生们因为强大的风力无法待在帐篷里,于是跑到树下寻求遮挡。探险队提到,当年学生们在帐篷顶上留了手电筒,可以是故意的,想等风停了以后根据它找到回去的路。
七,失温症
《国际科学时报》(nternational Science Times)认为,整个悲剧是由失温症引起的。当人的体温低于32度时,会出现意识错乱,语无伦次,行动没有理性可言,性格变得困惑又好斗。甚至人们会觉得莫名燥热,出现反常脱衣症状,加速死亡。这种神经错乱可能是由下丘脑功能失调引起的。
这个理论可以解释为什么学生们穿得那么少,不过,部分学生从死去的人身上撕下衣服保暖,证明他们似乎还有一些理性。
除此外,俄罗斯人还想了很多其他解释,比如外星人,风产生的次声波,情杀,CIA特工,曼西人的萨满仪式等等等等。但没有一个解释能完美地解答所有疑问。
整个事件更像是好几个偶然因素杂糅在一起产生的。
太多的信息,让人们迷失在线索的迷宫中。
60年过去了,俄罗斯人一直没有忘了他们。为了悼念伊戈尔和他的朋友们,他们死去的那个山头被命名为加特洛夫山口(加特洛夫是伊戈尔的姓),人们在那里还建了一个纪念碑。
在叶卡捷琳堡,也有9人的墓碑。
2019年,因为民间的各种阴谋论一直不消散,加上之前结案的结论太含糊,俄罗斯政府重启了对此次事件的调查,希望能彻底搞清真相。
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检察官办公室公布了400页的原案材料,希望用透明度阻断流言。检察官Andrei Kuryakov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将让专家们进行9种不同的检查,包括法医检查,好填补许多空白点。
目前,此案还在调查中,在现代高科技的帮助下,也许,这一次真的能找到最终的答案……
https://www.cnn.com/2019/02/04/europe/dyatlov-pass-incident-scli-intl/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