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dra与丈夫Lloyd和孩子们合影)
1978年,这个超级大家庭住进了一座拥有22个房间的豪宅。
豪宅位于多伦多Russell Hill Road 45号,是知名的富裕白人社区,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豪车,已经仆人修剪过的整齐树丛和草坪。
很快,孩子们的多元肤色成了当地的异类,常常被歧视的目光审视。
但除此之外,他们和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参加足球队、打棒球、早恋、送报纸赚零花钱…
40多年后的今天,这些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他们中有行政主厨、企业老板、残奥会游泳运动员、社会学者以及专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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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每当有媒体找到Sandra,问她为什么想收养那么多孩子时,她的回答都是: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太多了。”
即使是她的孩子们,也无法了解她。
她的女儿Kathryn告诉记者:
“说实话,她不太正常。
我认为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她,她有非常固执的一面,也非常善良,是个纯粹的利他主义者,把别人的利益方在个人利益之上。
那座豪宅里发生的一切,不仅书写了一个非凡女性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如何养育孩子的大胆实验。
她没有对这个世界的苦难视若无睹,她邀请苦难回家,并与它作伴。”
(1977年,Sandra与丈夫和部分孩子们合影)
【打破陈规,跨国收养孤儿】
1937年,Sandra出生在哥伦比亚,她的父母的都是加拿大人,父亲在那里有一份不错工程师工作。
几年后,他们一家人搬回了加拿大。
1967年,Sandra嫁给了同为加拿大人的Lloyd Simpson,他善良随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一名建筑估价师。
Sandra一直都想收养孩子,幸运的是,Lloyd也很支持这个想法。
于是婚后不久,他们就领养了4个孩子,分别是Michael、David、Samantha和John。
这些孩子都是从加拿大的一些寄养家庭(*当孤儿院的孩子到了学龄后,为了让孩子们更贴近普通孩子的生活环境,将孩子送至社会上的一些爱心家庭中寄养)领养的。
由于David有黑人血统,Samantha是混血儿,Sandra收养孤儿的事在邻居们之间引起了争议,他们带着有色眼光挑剔Sandra孩子们的外貌,认为“黑人的小孩不太好”。
然而,Sandra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不久后,Sandra怀孕了,生下了自己和丈夫的亲生女儿Melanie。
1960年代末期,加拿大报纸上有很多讲述越战孤儿遭遇的文章,字字句句都令人心碎。
Sandra看了以后,很想领养一名可怜的越南孤儿,但当时加拿大的移民法规定,不得从海外领养孩子。
Sandra认为,这完全不合情理。于是,她开始给不同的官员写信,询问他们如何才能领养一个越南的孤儿。
可惜,Sandra的信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得到草率的否定回答。
她对那些政府官员不屑一顾,决心打破陈规。
就在这时,她认识了在越南工作的澳大利亚护士Rosemary Taylor。
Rosemary和Sandra有同样的愿景,多年来一直在努力说服越南当局允许孤儿被送往国外。
在和Rosemary一起努力争取、游说之下,Sandra终于打破两国政府的条例,成功收养了一名越南孤儿女婴。
1969年的平安夜,8个月的Mai抵达加拿大,成为首批获准进入加拿大的越南孤儿之一。
【她饱受质疑,被叫“白人救世主”】
一个个无家可归、生命危在旦夕的孤儿,让Sandra浑身充满了勇气,她决定,做更大的事。
她跟另位两名蒙特利尔的领养妈妈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命名为“儿童之家”(Families For Children,简称FFC),专门帮助希望领养的准父母们应对那些官僚政策。后来,“儿童之家”分别接管了柬埔寨和孟加拉的部分儿童福利项目。
然而一直以来,国际收养都充满争议。
当加拿大媒体纷纷开始报道Sandra的事迹,质疑声也接踵而来。
人们无法理解Sandra收养外国小孩的想法,“儿童之家”也开始被攻击为“白人救世主”……
批评者认为,从像越南这样的国家收养儿童,把可爱的越南婴儿送到西方父母手中,“是另一种形式的殖民主义”。
Sandra也坦率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大多数孤儿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自己的国家长大,然而有时这根本不能实现,尤其是对于那些大龄儿童,以及身患残疾的孩子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Sandra相信领养的力量,她认为,要想帮助一个在苦难中的孩子,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给他(她)一个亲密的家庭,并承诺永远去爱那个从未见过的他(她)。
【“再多养活一张嘴也不会破产”】
在越南婴儿Mai之后,陆续有更多孩子被Sandra和丈夫收养。
他俩从柬埔寨收养了18个月大的女婴Damienne,那时,Damienne刚刚从一场结核病中幸存下来。
随后,两人又收养了来自魁北克的混血儿Phillippe,以及韩国的Kesooni……
尽管他们的家越来越拥挤,但Sandra和丈夫始终保持着一个信念:孩子们需要家。
他俩相信,再多养活一张嘴也不会破产。
Sandra总能像变戏法一样做出一大锅意大利面,然后把另一个孩子塞进家里,再用旧衣服换来更多的衣物。
对Sandra和丈夫来说,只是手头更紧一些,生活再忙一些,身体累一些,
但对那些孤儿来说,这意味着生死。
【对领养事业踌躇满志,却被现实无情打击】
Sandra的“儿童之家”建立在这样的信念之上: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以及慈爱的父母,可以改变一切。
然而,Sandra在工作中一次又一次地目睹了现实的残酷。
在安排收养时,她最先考虑的往往是那些最需要帮助的残疾婴童,但却发现很多加拿大夫妇都不愿意收养残疾儿童;
她要求“儿童之家”的领养人不能有种族歧视的问题,但实际上,大多数家庭都拒绝收养越战后美国黑人大兵遗弃的后代——那些有一半黑人血统的越南孤儿。
最让Sandra痛心的是,很多收养以退养告终。
那些一激动就收养孤儿的夫妇,往往在真正养育孩子之后才其中的麻烦和艰辛,于是又把孩子送了回去。
一对加拿大夫妇通过“儿童之家”收养了一名被认为有智力缺陷的5岁孟加拉女孩Kate,结果刚过3个月这对夫妇就来问Sandra,“能不能把Kate还回去?”
Sandra知道,退养对孤儿的心理打击很大。一想到要把孩子送回孤儿院,Sandra就无法忍受。
于是,Sandra和丈夫收养了被退养的女孩Kate。
Sandra说:“她很有趣,也很聪明,后来我们发现她只是患有自闭症。”
另外一对加拿大夫妇收养了来自印度的男孩Emmanuel,他的视力不好,总是歪着头看一切事物。
随后,这对夫妇被医生告知Emmanuel还有学习障碍,可能永远也学不会读书、写字,于是,他们选择了退养。
这名被退养的印度男孩,也被Sandra和丈夫收养下来。
后来,Sandra又先后生下了她和丈夫亲生的孩子Nicholas和Kathryn。
无论健全还是残疾,亲生的还是领养的,Sandra对孩子们一视同仁,从不溺爱任何一个孩子,也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Sandra跟丈夫从柬埔寨收养的男孩Tim,有先天残疾。
他的母亲曾接触过一种毒性极强的除草剂“橙剂”(Agent Orange),导致他一出生就患有罕见的关节疾病,他的四肢弯曲畸形,肌肉无力,医生说,Tim这辈子恐怕很难走路。
然而,经过Sandra带着他四处寻医,多次手术后,Tim不仅学会了慢慢走路,而且能在泳池里游得飞快。
后来,他成为了一名游泳运动员,还参加了残奥会。
到了1970年代中期,20多个孩子仍然挤在同一个房子里,Sandra对嘈杂吵闹毫无怨言,但她很清楚,随着孩子们在长大,他们需要一间更大的房子,但家里拮据的经济让她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关键人物Charles Gundy出现了。
【免费的豪宅和邻居的白眼】
Charles Gundy是加拿大一家著名投资银行的董事长,在多地拥有豪宅。
他和妻子Antoinette都热衷慈善,曾资助过麻风病医院,向患病的儿童捐款,还通过Sandra的“儿童之家”领养了5个孩子。
也正是这几次领养,让他们认识了Sandra,并深深为她的事迹所打动。
1978年,Charles Gundy考虑到自己名下位于Russell Hill Road 45号的豪宅一直空着,于是和妻子Antoinette商量之后,向Sandra发起了大胆提议:
请Sandra跟丈夫和孩子们一起搬进这座有22个房间的豪宅,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1978年秋天,Sandra一家住进了这个富豪聚集的社区。
在这个遍地莱斯莱斯,由名人贵族、董事会俱乐部、私立学校以及各种裙带关系组成的社区网络里,Sandra一家格格不入,常常遭受白眼。
Sandra的孩子Kesooni说:“邻居们很讨厌我们,他们是可怕的种族主义者。”
“当地的学校以前只有少数非白人学生,我们来了以后,整个教室坐满了各种肤色、来自世界各地的孩子,他们吓坏了。”
有邻居打电话给当地的医院,抱怨Sandra一家是“非法家庭”,还有邻居在他家大门上抹上了狗屎。
在邻居们窃窃私语的非议中,Sandra跟丈夫和孩子们还是在这里开启了属于他们的生活。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有自己的房间,但其他人都睡在可以容纳七个人的大卧室里,所有衣服都是共用的,穿衣原则是“合身就行”。
清晨,孩子们都还没起床时,Sandra就开始了她的工作,包括安排“儿童之家”的领养,在索马里建孤儿院等等。
早上,孩子们分成两队,大的照顾小的,轮流为彼此做早餐,通常是面包配枫糖浆和炒蛋。
然后,孩子们纷纷出门上学,丈夫出门上班,Sandra则一边照顾婴儿,一边为回家吃午饭的孩子们准备午餐和晚餐。
有时候,孩子们会把学校里认识的朋友带回家,那么这位新朋友会被Sandra热情邀请加入到庞大的晚餐队伍里,一起享用意大利面或者热狗。
Sandra也有严厉的时候。
她立了很多规矩,不许孩子们抽烟、喝酒、吸毒,如果她闻见哪个孩子身上有烟味,就会立刻让他们(她)脱下衣服亲手洗干净。
此外,青春期的孩子们也不准太晚回家,当然也不准在晚上带异性回家。
【信念,是艰难生活里的光】
尽管Sandra和Lloyd拼命努力工作,同时供养几十个孩子也还是很艰难。
Sandra穿着朴素,从没买过昂贵的包包和鞋子。
她不舍得去商店买面包,就在家里亲手做经济实惠的面包。
她可以一晚上烤出9个面包,并同时缝好几件孩子们穿破的衣服。
不管日子再怎么难,圣诞节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日子。
圣诞节的清晨,每个孩子醒来都会发现床上有个装着礼物的圣诞袜,里面还有Sandra和Lloyd分别为每个孩子写的贺卡。
Melanie说:“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做到的,她为了这一天,肯定一整年都在攒钱。”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家庭里年龄稍大一些的青少年搬走了,越来越多的新孩子又来了。
Jasmin来自韩国,生来就有听力障碍和视障问题。
她原本被蒙特利尔的一对夫妇收养,但也因为“没有料到照顾残疾儿童的难度”而被退养了。
她被Sandra夫妇收养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作为这个家庭里最小的孩子,她得到了大家的照顾,有人为她学习手语,也有人会在出门的时候为她带路,所有人都习惯在走路时慢下来等她……
如今,Jasmin已经获取了社会工作学士和硕士学位,并致力于消除社会偏见,积极为残疾人的权益发声。
Sandra的孩子Sash回忆,他最早的记忆来自4岁时独自在印度钦奈市的街上游荡,饿了就靠好心人施舍和捡来的食物,困了就睡在夜间无人看守电影院里。
有一天,他孤身一人坐在公交汽车站附近时,被好心人耐心询问后送到了“儿童之家”孤儿院。
在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后,Sandra把他带回来,给了他一个家。
(Sandra和Sash的合影)
现在,40岁的Sash已经成了多伦多一家高级餐厅的行政主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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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中期,Sandra感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异样,经常感到不适。
医生说,她患上了喉癌。
1998年,做过喉癌手术以后,Sandra再也不能说话了,哪怕是细微的声音也无法发出。
2017年,Sandra的丈夫Lloyd死于肺癌。
自那之后,Sandra就开始独自生活,并婉拒了一些孩子邀请她同住的好意。
(1992年,一家人在Russell Hill Road的豪宅前留影)
↑ 上图按编号顺序排列:
1:1971年冬天从韩国收养的Kesooni,
2:1967年出生的Melanie是Sandra夫妇亲生的女儿,
3:被其他家庭退养后,来到这个家里的Emmanuel,
4:1975年从柬埔寨收养的Tim,
5:孟加拉的Kate,她也曾被退养,
6&7:Nicholas和Kathryn也是Sandra夫妇亲生的孩子,
8:来自韩国的Jasmine也曾因先天听障和视障被之前的家庭退养,
9:1978年从印度被领养的孤儿Sash,
10:来自越南的Mai,
11:最早被收养的孩子之一 Samantha,
12:来自厄瓜多尔的Rober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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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Sandra已经83岁了。
她依然是她所创办的的“儿童之家”的负责人,也习惯了清晨天还没亮就开始工作。
她会熟练使用iPad跟印度和孟加拉等地的孤儿院联系,了解孩子们昨晚吃了什么,做了哪些事,收到了哪些捐款,以及这些善款的去向等等。
那里的工作人员都称她为“妈妈”。
现在,她的很多孩子都已经是中年人了,孩子们会来探望她,为她送来食物和礼物,邻居们也会帮她购买食品和杂货。
Sandra表示,在领养了几十个孩子之后,她更愿意一个人生活。
ref:
https://torontolife.com/city/life/the-forest-hill-couple-who-adopted-30-ki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