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疾病常常被人们视为一种现代流行病,它们的出现和现代生活变化有关。
甚至,有人认为心理疾病是现代人心理脆弱的表现,本质上是无病呻吟。
但其实,早在3000年前,古巴比伦人和亚述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就发现精神疾病是真实存在的。
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考古基地里,科学家们发现一批40块泥板组成的书,它堪称美索不达米亚的“疾病诊断大全”。
这本书用阿卡德语(一种楔形文字)写成,里面包含了对癫痫、皮肤病等生理疾病的描述,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心理疾病的。
牛津大学亚述学教授穆迪·拉希徳(Moudhy Al-Rashid)对心理疾病特别感兴趣,专门研究这部分内容。
他发现,虽然时隔3000年,但古人和现代人对心理疾病的描述,差别不大。
在整本书中,抑郁是最常见的心理疾病。
虽然古巴比伦人和亚述人没有给它专门造出一个词,但他们显然意识到这种状态是疾病,而不是简单的难过。
抑郁会使人失去食欲:
“如果不幸不断地降临到他身上,他会不断地叹息。他会吃面包,会喝酒,但这些对他不起作用。他会感叹,‘哦,我的心!’他垂头丧气,得了相思病。男人、女人都会有这种状况。”
“他能喝酒,但是酒没有真的进入他的肉体。他有时脸色苍白,有时脸色发红,有时越变越黑。他担心,他沮丧,他的心不能说话。”
也会使人失去欲望:
“他对面包和酒没有欲望,他对女人也没有欲望。他的心无法唤起对女人的渴望,不会走进她们。他喋喋不休,反复痉挛,情绪低落,不停地倾诉,‘可怜可怜我吧!’ ”
也会导致神经衰落:
“他在卧室里因恐惧而颤抖,四肢变得虚弱。他经常跛行,有时吓得他白天和晚上都睡不着觉,经常做令人不安的梦。”
甚至使人忘词:
“他常常忘记自己想说的词,他努力说,但是说不出来。”
这篇写于公元前900年到600年的文章,还描述了抑郁症患者会头晕、出汗、全身疲惫,出现奇怪的行为。
他们有时会到处乱逛,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大笑或哭泣,说不出来原因。
在美索不达米亚文化里,有两个短语来指代哭泣,一个是拟声词,另一个翻译过来是,“哦,我的心!”或者“哦,我的内脏!” 这些短语在“诊断手册”中很常见。
悲伤情绪也有不同的比喻,最常见的是hiplibbi,意思是“心碎”,有时也指“焦虑”和“胃痛”。
到公元前1世纪左右,美索不达米亚的人们对抑郁症的认知更加明确,知道它会使人产生极度的痛苦和恐惧,甚至产生幻觉。
当时,有种常见的精神病叫“狼毒症”,即患者认为自己变成了狼或者野狗,这也是抑郁症的一种。
除了抑郁外,强迫症也被记载在“诊断大全”里,关于它的描述可以说是相当现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迫接受一些事,被迫隐瞒一些事。……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踏着血走,或者一定要去有血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一个被诅咒的人就会充满恐惧。不管是睡在那人的床上,坐在他椅子上,在他餐桌上吃饭,还是喝那个被诅咒的人的杯子。”
这种强迫性的恐惧可以拓展到任何东西。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病态地害怕床、椅子、桌子、点燃的炉子、灯。……他害怕进出城市、城门、房子,或者街道、寺庙。”
有时,患者还会对特定的日子或月份产生恐惧,或者神的名字在他面前提起时,恐惧不已。
“诊断大全”也记录了战士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他们的表现和现代士兵差不多,会有噩梦、闪回、抑郁和过度警觉。
从战场上回来后,古代战士能听到或看到鬼魂,那是战场上他们杀死的人的鬼魂。他们和鬼魂谈话,哭泣、哀求,无法区分幻觉和现实。
有时,他们的身体完全正常,但会出现生理性病症,比如在眼睛完好的情况下突然失明。
好吧,古代的心理疾病也那么多,患者该怎么办呢?
和现在人们去看心理咨询师差不多,当时的人们需要去看巫医。
古巴比伦人和亚述人相信,出现一切疾病,包括心理疾病,都和鬼魂、神灵有关。可能是患者不幸招惹了孤魂野鬼,也可能是触怒了神灵,尤其是女神伊丝塔。
伊丝塔是丰收和爱之神,也是战争之神,掌管世间千百种疾病。如果对她不敬,只有专业的巫医才知道该怎么挽救。
当时的治疗方法当然很不科学,不过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比如,巫医会给患者制作精美的宝石项链和香囊,让他们随身戴着,并教他们念咒语。
有时,巫医会让患者献祭一只羊,或者制造泥偶,把罪孽转移到羊和人偶上。
在“诊断大全”里就描述了一个如何用泥偶治疗的案例。
“如果一个人,特别是一家之主,长期遭遇不幸,损失了大麦、银子、奴隶、牛、马、羊、狗和猪,或者是他家里人死去,他会神经衰弱,四肢虚弱无力。因为这些情况,他对神和国王充满愤怒,那么,对这个人,神的愤怒就会降临在他身上。”
“想要摆脱这些灾难,需要:
用泥土和陶土制作两个人偶,一男一女,在左侧写上他们的名字。
对女人偶,你应该给她穿上蓝、黑、白色的羊毛外套,戴上围巾和头巾,脖子上挂一个白石头。
对男人偶,你给他穿上同样的外套和头巾,用白色的未纺羊毛做成腰带,挂在他腰上。”
“在神来之前,准备好仪式,放好酒杯,提供好椰枣、全麦粉和菜。杀一只纯洁的羊献祭,烤好后献给神。
然后,向神介绍这些人偶,说出他们的名字,并念以下咒语……”
这么做,只能起到安慰剂的效果,不过有些巫医也会用科学手段,比如分散患者注意力,努力让患者快乐,纠正他们古怪的想法。
药物治疗和放血疗法也常和心理治疗一起,在美索不达米亚,治疗心理疾病患者的时间很长,巫医会长期随诊。
拉希徳教师发现,在40个泥板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美索不达米亚人认为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同等重要,没有后者比前者更重要的观念。
他们认为思想和身体是一个完整体,不管是哪方面的痛苦,都是由外因引起的,不存在道德问题。
这也意味着,它没有对心理疾病的污名化。
心里难过了,抑郁恐惧了,就像胃痛那样正常,周围人做的不是嘀嘀咕咕,而是找巫医治疗。
虽然治疗方法在现在看来很不靠谱,但是在对待精神疾病的观念上,依然比现代的有些地方超前很多啊…..
ref:
https://cdli.ucla.edu/search/archival_view.php?ObjectID=P273369
https://cdli.ucla.edu/search/archival_view.php?ObjectID=P394260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21965523/
https://www.pbs.org/wgbh/nova/article/ptsd-may-old-combat/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842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