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末,阿富汗喜剧演员尼扎尔·穆罕默德(Nazar Mohammad)被塔利班折磨而死,临刑前还在讲笑话。
尼扎尔是一个塔利班反对者,以讲塔利班笑话闻名,这样的结局,他自己也早有预料。
(尼扎尔·穆罕默德)
但塔利班杀害的,不仅仅是反对他们的文艺从业者。
今天,外媒报道民谣歌手法瓦德·安达拉比(Fawad Andarabi)被塔利班击毙。
他唱的歌和政治、宗教没有一点关系,但还是被杀害了。
(法瓦德·安达拉比)
法瓦德住在喀布尔以北100公里的安达拉比山谷,他在这里唱了几十年的歌,在当地颇有名气。
每当有客人来,法瓦德就坐在山谷间,弹着传统乐器Ghichak,唱着赞美家乡和祖国的老歌。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我的祖国,我骄傲的祖国~”视频里,法瓦德唱道,“我们美丽的山谷,我们祖父母的故乡~”
安达拉比山谷靠近潘杰希尔,那是阿富汗34个省中,为数不多还未被塔利班占领的地方。
几个星期前,塔利班来到这片偏僻的山谷,和当地民兵组成的北方联盟展开零星的战斗。
塔利班挨家挨户搜查村民们的家,法瓦德的家也被搜了。
当时,他们客客气气的,还请塔利班喝了茶,气氛比较稳定。
(安达拉比山谷)
谁知道,过了几天,塔利班再次来到法瓦德的家,在他的农场里向他的头部开枪,老人当场死亡。
法瓦德的儿子说,枪击完全没有预兆,他不知道塔利班为何要杀死父亲。
“他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想让大家开心的歌手。”儿子贾瓦徳(Jawad)告诉媒体。
阿富汗前内政部长马苏德·安达拉比(Massound Andarabi)是他们的老乡,他在推特上证实老人死亡的消息,同时谴责塔利班的行为。
“塔利班的暴行仍然在阿达拉比继续。今天,他们残忍杀害了民谣歌手法瓦德·安达拉比。他只是一个给山谷和人们带来快乐的人。他在那里唱着‘我们美丽的山谷……’ 我们不会屈服于塔利班的暴行。”
虽然塔利班没有给出枪击理由,但媒体和阿富汗人普遍怀疑,是因为“禁止音乐”的政策。
1996年到2001年,塔利班第一次控制阿富汗时,他们以“不含伊斯兰教内容”为由禁止了绝大多数音乐。
当时,不管是本土民间音乐、西方古典音乐,还是流行音乐,全都不能响起。
被发现演奏音乐的人会被殴打,乐器会被砸碎。
(阿富汗传统乐器Ghichak)
这一次塔利班重新掌权,试图以更温和的姿态出现,但他们在音乐问题上毫不妥协。
8月25日,塔利班发言人扎比胡拉·穆贾希徳(Zabihullah Mujahid)在《纽约时报》的采访中说,塔利班“希望建设未来,忘记过去发生的事。”
“但公共场合放音乐不行。伊斯兰教禁止音乐。”
(塔利班发言人扎比胡拉·穆贾希徳)
穆贾希徳加上一句更委婉的话:“我们希望我们能说服人们不要听音乐,也不要弹奏,但是不会直接施压。”
新闻出来后,阿富汗国家音乐学院大门紧闭,学生们把他们的乐器交给学校,担心塔利班士兵上门时找到。
(往日的阿富汗国家音乐学院)
学校创始人艾哈迈德·萨马斯特(Ahmad Sarmast)感到非常绝望。
上世纪90年代,萨马斯特为了躲避内战,逃亡海外。2010年,为了复兴阿富汗数百年的音乐财富,他回国建立音乐学院。
2014年,一次自杀式炸弹袭击让他身受重伤,耳朵暂时失聪,但没有打消他教授音乐的热情。
(萨马斯特和学生们)
他开启罕见的男女同校,培养了阿富汗第一个全女性管弦乐队Zohra,给贫穷的男孩女孩、甚至乞丐提供音乐教育。
(Zohra乐队)
但现在,一切都有回去的风险。
“这似乎很天真,但我仍然希望塔利班能从过去吸取教训。”萨马斯特说,“不过当我看到在喀布尔发生的事时,我的希望动摇了。”
“他们不仅反对西方音乐,也想消除阿富汗丰富而独特的音乐财富。”萨马斯特告诉《福布斯》,“这就是一群没受过教育、狭隘,甚至完全是文盲的人。他们在误读伊斯兰的意识形态,古兰经里没有明确反对音乐的内容。”
(弹钢琴的阿富汗女孩)
意识到危险后,阿富汗歌手艾莉亚娜·赛义德(Aryana Sayeed)早早逃了。
艾莉亚娜是阿富汗的流行歌手、词曲作家和电视名人,上周,她听说塔利班士兵在附近挨家挨户调查背景,知道自己肯定会被认出来。
(艾莉亚娜·赛义德)
她带着未婚夫逃离,两人带着面纱经过五个塔利班关卡,终于来到机场。
到处都是混乱和晕厥的人们,一名女子甚至试图给艾莉亚娜塞一个婴儿,求她带到美国。
她想给孩子的母亲一个座位,但被美军拒绝了。
“人们没有希望,完全没有希望。那里没有食物,没有住所,只有恐惧。我的心为他们滴血。”艾莉亚娜告诉《通往好莱坞》。
女导演萨尔巴努·萨达特(Shahrbanoo Sadat)也逃离了阿富汗。
萨达特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导演,她从小在山区长大,每天要走六小时路上学,但就算这样,她一路读到法国电影学院,成为剧情片导演。
(萨尔巴努·萨达特)
2016年,她的第一部长片电影《狼与羊》在戛纳电影节获奖,从此成为阿富汗电影界闪亮的新星。
但塔利班不喜欢电影,更不喜欢女导演。
在塔利班占领全国后,萨达特看着到处都是他们的旗帜,感到没有容身之所。
经过几次努力后,她在法国政府的帮助下,带着家人逃离阿富汗。
“那里没有留给电影的位子。”
文艺圈的人在逃离,书也在逃离。
上周五,作家奥拜德·马赫迪(Obaid Mahdi)在推特上发了家庭图书馆在塔利班来之前和之后的对比图,引起人们无限唏嘘。
这个家庭图书馆是由他的父亲,阿富汗教授莫海丁·马赫迪(Mohaiddin Mahdi)管理和收藏的。
(奥拜德和他的父亲)
老人收藏了50余年,藏书数量达到一万多本,来自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土耳其等国,光是伊斯兰教苏菲主义的杰作《玛斯纳维》就有50个版本。
图书馆里还有450多本古书,离现在最近的也有750年历史。除此外,这里还有大量文物古董,手稿遗迹,都是价值不菲。
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家庭图书馆,随着塔利班进入喀布尔,不得不离开阿富汗。
奥拜德说,父亲也很不愿意离开,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不认为塔利班能容忍这些书。
“塔利班有着非常狭窄的意识形态,他们只接受自己的想法。我们有50个版本的《玛斯纳维》,但塔利班不喜欢苏菲主义。”
“我们有基督教、犹太教、印度教、伊斯兰教和其他宗教的书,但塔利班不希望人们了解其他宗教。他们也不喜欢诗。我觉得塔利班不会读这些书,而是直接把它们毁掉。”
对奥拜德一家来说,眼前空荡荡的图书馆,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对其他热爱文艺、投身文艺的创作者和普通百姓来说,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