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日,早上7点21分,厨师丹尼尔·布罗费(Daniel Brophy)来到波特兰市的俄勒冈烹饪学校,开始一天的工作。
布罗费是个把一生献给烹饪的人。
他63岁,在各个餐厅摸爬滚打数十年后,到烹饪学校教课。
(丹尼尔·布罗费)
在学生口中他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能滔滔不绝地讲如何养鸡,怎样在森林里找到好吃的蘑菇。凡是和美食有关的,他基本都懂。
但布罗费的生活过得挺辛苦。过去几年,他和妻子南希·布罗费(Nancy Brophy)欠着外债,几乎每个月都在贫困线上挣扎。
去年,南希说两人年纪大了,要买人寿保险。他想想有道理,于是花掉16000美元,一下子让两人的生活更加拮据。
(南希·布罗费)
不管怎么困难,生活总要继续。
布罗费很少抱怨,他努力在烹饪学校工作,保住这稳定的收入来源。
7点28分前,布罗费走进烹饪学校的厨房,站在窗边往桶里倒水。
(俄勒冈烹饪学校)
因为时间尚早,此时全校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是熟悉的人,手里赫然拿着一把枪!
在布罗费震惊的目光中,凶手对着他的背部开了一枪,把他打趴在地,仰面躺倒。
接着,凶手走近布罗费,对准他的心脏再开一枪,确认他当场死亡。
(课堂上的丹尼尔·布罗费)
厨房里到处是黏稠的鲜血,布罗费圆睁着双目,脸色青白。凶手迅速离开凶案现场,7点30分,烹饪学校的另一名老师到校。
因为这名老师的工作不进厨房,他迟迟没有发现。
直到8点多,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后,才看到厨房里躺着的尸体。
警方立刻赶来,他们确定凶案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不像抢劫,因为布罗费的所有私人物品还在。
(警方当日抵达学校的照片)
法医鉴定后说,布罗费身中的两枪都是致命的,子弹可能来自格洛克9毫米全自动手枪。
听到布罗费的死讯后,妻子南希在脸书上发了一段悲痛欲绝的文字。
“致我在脸书上的朋友和家人,我有一个悲伤的消息要说。我的丈夫和最好的朋友,厨师丹·布罗费在昨天早上遇害了。很多亲近我的人都觉得应该给我打个电话,你们是对的,但我现在正在努力消化这一切。明天晚上7点,俄勒冈烹饪学校将举办烛光守夜活动。感谢大家的关心,目前我真的不知所措,等我恢复过来后,过几天再打电话吧。”
南希是一名悬疑言情小说家,写过《心之地狱》和《错误》系列,在脸书上积攒了不少粉丝,人们都纷纷安慰她。
她也积极主动协助调查,听到法医的鉴定后,她主动说家里有一把格洛克手枪,是她和布罗费最近在波特兰枪展上买的。
这个消息把警方震到了,难道……凶手是南希?
南希交出的枪确实是格洛克9毫米全自动手枪,从口径到枪管长度全都符合。但警方发现,这是一把从来没开过火的新枪,不可能是谋杀布罗费的凶器。
(格洛克手枪)
警方对南希的怀疑度不高,可三天后,南希向警方要一份证明信,说清她不是嫌疑人,好交给人寿保险公司领保险金。
南希说保险公司能赔的保险金是40000美元,警方调查后发现,她实际投了6份保险,保险金总额高达150万美元!
两口子身体无大碍,工作也安稳平静,没有理由买这么多保险啊。
该不会是杀人骗保吧?
警方发现南希曾经是保险推销员,她买了公司的保险,自己是唯一的受益人。
(年轻时的南希·布罗费)
根据烹饪学校附近的披萨店的监控录像,他们看到6月2日早上的7点8分,布罗费还没到校的时候,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从校门口一闪而过。
这辆车在7点28分再次出现,每次都是往西开。
南希拥有一辆丰田面包车,看上去和监控录像里的一样。但在盘问时,她告诉警方自己在丈夫上班后留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疑点渐渐多了起来,警方开始重点调查南希。
(法庭上的南希)
周围的邻居和朋友说,南希和布罗费很少吵架,只有几年前因为环游世界的事大吵过。
当时南希想卖掉房子,用这笔钱在各国旅游,这是她一生的梦想。
但布罗费不同意,说家里条件已经很困难了,应该安稳攒钱。
认识他们六年的邻居唐·麦康奈尔(Don McConnell)说,他们和附近的人都认为南希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在丈夫死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或痛苦的迹象,更像是如释重负。”
(布罗费生前旅行的照片)
更重要的信息来自网上,南希的作品里。
“都说作家是骗子,我不记得谁说的,但这句话不对。” 南希在个人网站上写道,“在写小说的过程中,你会深入挖掘那些你早已忘记,或故意深埋的记忆。”
她先是描述了一种近乎童话的婚姻:“在美丽、苍翠、潮湿的西北地区,我嫁给了一个厨师,他的口头禅是:生活是一个个人项目。因此,我家的后院里有母鸡和火鸡,还有很棒的菜园,满满的杀虫剂,以及每晚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
(时代感满满的个人网站)
“我无法告诉你我是怎样爱上我丈夫的,但我能说我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刻。那时我在洗澡,整个人泡在一个大浴缸里。我希望他和我一起洗,我喊道:‘你进来吗?’ ”
“他的回答让我相信他是Mr. Right。他说,‘想来,但是我正在做开胃菜。’ 你能想象错过这样的男人吗?”
这段婚姻似乎很甜蜜,但在同一篇文章里也显露出阴影。
“那些渴望婚姻幸福的人,让我提醒你,古老的格言是真的。小心你许下的愿望,当众神生气时,他们真的会满足我们的愿望。”
(丹尼尔·布罗费和他的儿子)
南希似乎生活得幸福,但又似乎饱受煎熬。
在2011年,她在《俄勒冈人》上发布的一篇作品更是透露出杀意,那篇文章的名字叫《如何谋杀你的丈夫》。
“作为一个悬疑言情小说作家,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谋杀,以及如何躲过警察的调查。毕竟,杀人是为了让我自由,我当然不想在监狱里度过任何时间。这么说吧,我不喜欢连身衣,也讨厌橙色(指美国常见的囚服)。”
(南希写的悬疑言情小说)
南希描述了很多杀人动机,其中最大的动机是财务原因。
“离婚可是很贵的,你真的想要分财产吗?如果你是为了钱结婚,难道你不想得到所有资产吗?遗憾的是警方不蠢,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所以你必须把事办好,无情又聪明。曾经有些人的丈夫从游轮上消失,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呢?”
(《如何谋杀你的丈夫》截图)
丈夫出轨也是一个动机,但激情犯罪应当避免,因为太容易被查到了。
“如果是因为对方出轨而杀人,这属于激情犯罪。在盛怒中,你可能用菜刀猛击他的头,或者拿刀捅他身体。大部分情况下,血会直接溅到你身上。每种手段的谋杀都会留下证据,而激情犯罪看上去可不像陌生人干的。而且,如此杀人后,谁帮你把地毯上的血清理干净呢?”
至于该怎么杀丈夫,南希列出了很多办法,包括用枪、用刀、用绞索、用重物、下毒、找杀手,和找情人。
(《如何谋杀你的丈夫》截图)
南希其实不太推荐枪杀:“用枪 - 声音太大,现场混乱,而且需要一些技巧。如果需要打10枪对方才能死,可能是你准头太差,也可能是他嗑药了。”
但刀和绞索更糟糕。
“用刀 - 这种方式太私人,距离太近。而且到处都是血。嗯……”
“用绞索 - 你的上身力量该是有多大才能勒死一个人啊。”
相比之下,她更倾向于重物击打和下毒。
(砒霜)
“随便一个重物 - 如果你手里有一根棒球棒或水管,就可以把人打死了。”
“下毒 - 毒药被认为是女人的武器。砒霜很容易搞到手,但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杀死一个人。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是病怏怏的状态,谁会和这样的人出去玩啊?如果你有医药学知识会很有用,如果能得到药物就更好了。提醒一句,留心大自然中的毒药,也会管用。”
《如何谋杀你的丈夫》这篇文章可能算是一篇戏作,但南希在结尾写道,有杀人想法不奇怪。
(法庭上的南希)
“我发现祈祷人们去死比真的杀死他们容易。我真的不想让血和脑子溅到我家墙上,为这事儿忧心忡忡。而且我在记谎话上也不是很擅长。”
“但我知道,如果被逼到绝境,谋杀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的选项。”
警方继续搜索南希身上的线索,她的网络记录透露出关键信息。
在她和丈夫共用的iTunes帐号上,警方发现南希给一篇叫《掩盖谋杀的10种方法》加了书签。
在贩枪网站“幽灵枪”上,南希也有过购买记录。她买了一套格洛克手枪工具箱,还从eBay上买了相应的套筒和枪管。
(幽灵枪网站)
这是为了完成一个小小的诡计。
检察官罗德·安德希尔(Rod Underhill)说,南希把家里的格洛克手枪的套筒和枪管取出来,替换成eBay上买的零件,然后杀死丈夫。
谋杀完成后,她把原本的套筒和枪管放回去,把eBay上买的再卖掉。
这样,她给警方看的就是崭新的枪,没有子弹发射的痕迹。
(格洛克手枪的组件)
在凶案发生后几天,南希注销了eBay账户,警方怀疑她把开过火的零件转卖了,目前还没有追踪到真正的凶器。
因为线索够多,2018年9月17日,68岁的南希在家中被捕。
检察官安德希尔说谋杀是因为两人观念不同。
“但丹·布罗费满足于简单的生活方式,而南希·布罗费想要更多。随着南希·布罗费在经济上越来越绝望,写作事业也陷入瓶颈,她感到自己别无选择。”
“南希·布罗费曾经写过,为了金钱杀人是个重要动机。她问:‘离婚可是很贵的,你真的想分割财产吗?’ ”
(南希面临审判)
“如果丹·布罗费死了,他对南希·布罗费来说价值150万美元;如果他活着,那么她就得过一辈子经济困难的生活。”
南希不承认谋杀丈夫,过去三年她一直被关在监狱里。
因为疫情原因,原定在2018年10月开始的审判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在摩特诺玛县巡回法院举行。
布罗费的儿子希望判南希有罪,他和其他亲戚起诉南希,希望能拿到170万美元的赔偿。
(法庭上的南希)
南希仍然坚称自己无罪。因为检方提供的都不是直接证据,最后判决结果如何还说不清,但布罗费亲属的律师告诉媒体,他们获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这场审判将持续四周,一个月后才能知道答案。
写下《如何谋杀丈夫》的作家因谋杀丈夫被捕,
这世界的真实与虚构真是互相交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