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的Shaymaa al-Kamali女士是一位来自伊拉克巴格达的家庭医生。
两年多以前，她在医院遭遇了惊险的一幕。
那天，一位愤怒的患者家属带着武器冲进医院，来找她算账，
因为她在过了探视时间后，让那位患者的爸爸离开医院，把他家一个亲戚惹毛了。
Shaymaa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逃。
“我马上脱下白大褂，和一位同事一起跑了出去。”
“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装作同事的妻子，而不是大夫的样子。”
“事情过后，我已经十几天没敢回去上班了。”
（示意图）
Shaymaa比较走运，没有因此受伤。
在伊拉克，类似的暴力伤医事件层出不穷。
最近，一项对巴格达医生的调查显示，87%的医生在过去6个月内经历过暴力事件。
特别是疫情爆发以来，暴力伤医事件呈上升趋势，其中四分之三都是患者及其亲属实施的。
像伊拉克南部城市纳杰夫的Al-Amal医院院长Tariq Al-Sheibani，就因为没救活一位新冠患者，被十几名患者亲属袭击，直接打晕在地。
两个小时后，他在另一家诊所想来，全身布满淤青。
“所有大夫都会害怕。”
“每次有病人死亡，我们都会吓得屏住呼吸。”
（监控拍下院长被打的经过）
在伊拉克，患者去医院看病时，经常会有很多家人、朋友跟着，有时陪诊的就多达15人。
万一患者或家属对医生的表现不满，比如患者送到医院时已经生命垂危，医生也无力回天，或者家属认为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有错误时，气氛就会紧张起来，甚至演变成暴力伤害事件。
而且，伊拉克有两个特殊因素，也增加了暴力伤医事件的几率和破坏力。
一个因素是，伊拉克约20%的平民都有枪，武力值比较高。
在2005年，就有人持枪拦截医生的车辆，向医务人员开枪，造成10人死亡。
另一个因素是，医院安保松懈，经常无法起到预防和制止暴力伤医事件的作用。
比如，27岁的实习医师Maryam Ali就是医院安保问题的受害者。
2021年1月，Maryam正在巴格达的Ghazi Al-Hariri医院进行研究生住院医师实习的第二年。
事发当天，她刚走进神经外科的值班室，一名男子突然冲出来抓住她，往她背上扎了一刀，又把她推倒后逃跑。
医院保安马上关上院门，找到行凶男子并把他控制住了，
监控视频也拍下了他行凶的过程，不容抵赖。
调查发现，行凶者是一个小偷，经常来医院偷东西。
Maryam和女同事多次报告值班室的锁坏了，但一直没人修，就被行凶的小偷钻了空子。
Maryam虽没有生命危险，但这次遇袭把她吓坏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完全惊呆了，想不通我决定当医生那天是怎么想的。”
（示意图）
对于频频发生的暴力伤医事件，巴格达Mustansiriyah大学的流行病学教授Riyadh Lafta总结说，
“当病人去医院时，他们已经很紧张了，医生跟他们交流本就困难。”
“病人变得暴躁愤怒时，就容易攻击医生。”
“人们很焦虑，都拿着武器，医疗保健系统也有问题，所有这些问题加在一起，暴力伤医事件也就增加了。”
“遭受暴力的不只医生个人，还会牵连他的同事、家人、亲戚或朋友。”
（示意图）
除了暴力相向，一些患者和家属还会勒索医生。
医生也许犯错了、也许没有，但勒索者会借着所谓的“错误”，威胁医生和他们的家人。
医生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赔钱消灾，
据说最高的赔偿金已经达到16.8万英镑（约合135万人民币）。
在伊拉克，这种勒索者往往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纵容让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
正因为前有受伤丧命的危险，后有赔偿巨款的无奈，伊拉克的很多医生在工作时都非常谨慎。
甚至，医生们不得不练就一身好演技。
心脏外科医生Othman Qutaiba表示，为了安抚家属，他们经常要对患者进行没必要的治疗。
“看到一位已经没救了的患者，身边还站着10位家属，如果患者死了，他们会杀了你。”
“所以，你必须得给患者试试电击，也许是两三次，也许是十次，装成抢救的样子。”
“你知道这么做没用，但能怎么办呢？”
Othman医生说，他的同事们每天都这么做，
他们还会采取预防措施，发现哪位患者快不行了，就先叫来保安，以防万一。
暴力和勒索还让医生们不敢进行复杂的手术，也让一些医学院的毕业生想改行，比如神经外科和急诊科这种患者死亡率高的科室。
Othman医生的专长是心脏外科，也属于患者死亡率高的科室，
“没人会轻易给患者做手术，如果做了手术，患者去世了，医生就惹上麻烦了。”
Othman医生说，他给患者做手术后，会给家人一笔“保护费”，
万一患者家属来找麻烦，希望亲人们能支持他。
（示意图）
暴力伤医事件还导致另一个问题——医生们被逼得离开伊拉克。
2017年，伊拉克的一项调查发现，77%的初级医生正在考虑移民；
2019年，伊拉克卫生部发言人表示，已有2万名医生移民到国外，而担心被暴力袭击就是主要原因。
上文中，被患者亲属带着武器找上门算账的Shaymaa医生，以及被小偷刺伤的Maryam医生，都考虑移民去外国。
Shaymaa医生表示，2009年她毕业那届，348位医学毕业生中有285名都离开了伊拉克，主要就是害怕被暴力袭击；
而刺伤Maryam医生的小偷的家属，晚上就找到她的家，施压让她撤诉，这让她丧失了对医疗系统的信心，开始认真考虑移民的事。
医生集体移民，而一些国家正在招揽伊拉克的医务人员，
这造成人才流失，让有知识有能力的“大脑们”被推到伊拉克之外，导致伊拉克面临严重的医生短缺。
世卫组织表示，2017年伊拉克每万人口医生数为9人，比邻国科威特低了三倍，甚至比战乱的利比亚都低两倍。
（示意图）
伊拉克政府也在想办法解决医生短缺的问题，
原因攻读高风险专业的医学生，现在研究生实习轮换只需两年。
而对于根源的暴力伤医事件，伊拉克也想过办法。
2010年，有人提出修订《医生保护法》的提议；
2013年，担心自身安全的医生们走上街头，要求修改法律，允许医务工作者携带武器上班，随时准备自卫。
但让医生带枪，效果恐怕并不理想。
流行病学医生Riyadh表示：“袭击者去医院时，带着自动步枪，还有四五支。”
“医生们用轻武器无法保护自己，他们不可能像帮派成员一样迅速反应。”
“我觉得，只有当人们尊重法律并害怕法律时，这种暴力行为就会自动消失。”
（示意图）
医学生Zahra Esudan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能改变现状。
“我想帮助别人，我想改变伊拉克的一些现状。”
“我发自内心地想实现这个愿望。”
或者很多伊拉克的医生，当初都抱有相同的想法，
但愿他们不被暴力伤医事件吓退，真的能改变这种现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