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插画、3D模型、概念设计的人，都会熟悉这个网站：Artstation。
Artstation成立于2014年，是全球最专业、规模最大的CG艺术平台。从迪士尼到梦工厂、育碧到拳头，游戏影视行业的顶尖人才聚集于此，还有大量粉丝众多的自由插画师。
然而，这两天打开Artstation，你会发现首页很奇怪：
几乎所有人都在发同一张图，写着：
“对AI生成的图片说不”。
这是一场针对AI图的抗议活动。
没错，忍了这么久，艺术家们终于忍不下去了……
自从Dall-E、Stable Diffusion、Midjourney等AI作图软件诞生后，欧美很多艺术家就处于一种精神紧张的状态。
这些软件吸收了网上数百万张图片，其中包括画师们创作的插画。使用者只需要输入画师的名字，写上几个关键词，就能生成类似画师风格的作品。
从画师的角度看，这无疑是剽窃，因为他们从未授权科技公司这么做。
然而目前的法律存在大量灰色地带，没有哪国禁止公司这么操作，属于“感觉不对劲，但技术上不违法”。
这种时候，主要靠科技公司自己的良知。今年8月，日本公司Radius推出二次元风AI绘图模型Mimic，邀请人们上传自己的插画，AI生产同样风格的图片。
推出当天，公司就撤回了这个模型，因为很多人上传别的画师的作品，这招来日本艺术社区激烈的批评。
其他公司就没那么善良了。一款叫Lensa的修图APP最近上线新功能“魔法头像”，其本质是吸收大量画师的作品后，将用户的照片转成对应风格的插画。
Lensa没付画师一分钱，但“魔法头像”功能是收费的，用户支付7.99美元可以获得50张插画。
可怜的插画师往往在别人提醒后，才知道自己的作品被科技公司喂给AI了。
画师Deb Lee上周发帖说，粉丝发现有人用她的图训练AI，还不署她的名字。
高度相似的配色和图形，让Deb Lee一眼看出来是自己的风格。
“这……这真是太他妈可悲了。我不知道该这么办。”
她列出了自己的插画和AI插画之间的相似之处。
“如果我看到任何我认识的人用AI画画，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死了。”
另一个画师Li Flag说，有人看到她的宇航员插画被用作一首歌的封面，然而那幅画和她的原图有些不同。
人们原本以为是常见的抄袭，但很快，他们找到其他宇航员女孩图。这些图和原图几乎一样，只是在角度、装饰和颜色上有些许差异。
“啊，我发现另一张图片。我感觉他们是用AI生成了你的图。” 一个粉丝说。
AI的剽窃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网友注意到很多图片的角落会出现无意义的字母。它实际上是在模仿画师的签名，很多署名的画作都被它吸收了。
辛辛苦苦练习绘画，成果却被科技公司夺走，可想而知人们有多愤怒。
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失业，AI几秒钟就能生产一张图，成本近乎于零，而人类画师要花数天才能画完，价格还高。
理性的顾客都知道会选谁。
大量自由插画师抱怨，在Midjourney等AI发布后，找自己画图的人少了一半。
其中很多是画头像这样的小活，但需要长时间工作的大项目也受到影响。
上周，一个程序员引起众怒，他没有丝毫画图能力，却出版了一本绘本。
“一个周末的时间，我用ChatGPT、Midjourney和其他AI工具做了一本儿童绘本。里面的图都是AI画的，我把内容合并起来出了本书！”
绘本的主角是一个卷发小女孩，他尽力让她的外形保持一致。
最后，亚马逊真的上架了这本书，售价8.99美元。
原本需要十年经验的工作，如今零经验就可以完成，实在太讽刺了。
欧美的艺术家们对AI又害怕，又反感。他们无法阻止科技公司，只能寄希望于艺术平台禁止AI图片，因为平台更关照画师利益。
过去几个月，艺术平台Newgrounds、InkBlot和福瑞插画社区Fur Affinity相继禁止AI图，他们说“更关心人的艺术”。
这些声明给了画师勇气，但它们还是太小众了，只有大型艺术网站Artstation和DeviantArt发话才能让他们安心。
然而，这两个网站迟迟没有动静，气氛越来越紧张，只差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上周六，这个火星出现了。
起因是角色艺术家Dan Eder发现，在Artstation的首页上有一张AI画的图。
他忍不住发推抱怨。
“看到AI图出现在Artstation的首页上真让我难受。和大家一样，我也希望玩Midjourney，输入几个词就能生成图。但把它们和耗费数百小时、甚至数年经验的作品摆在一起，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他的推文获得上万点赞，艺术家们纷纷表示有同感。插画师Alexander Nanitchkov为了支持他，做了一张反对AI图的海报，也就是文章开头我们看到的那个。
几个小时后，服装设计师Imogen Chaves和插画师Nicholas Kole响应他的号召，把海报放到所有平台账号上，并且鼓励其他人这么做。
至此，“反AI图运动”正式开启，越来越多艺术家加入其中。
两天后，这张海报在Artstation上到处都是，大家都不发作品了，要求网站给个回应。
海报也出现很多变体，大家用不同创作手法表达对AI的反感。
这是属于艺术家的线上抗议，可能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团结的一次。
有人激动地写道：“这应该是我们这个时代，艺术界迸发出的最美丽的景象之一。它也是人工智能横行的当下，最具创意的活动。”
“Artstation的用户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做了这张图，大家都可以用。AI创造的图片都是在吸艺术家的血。它们在全网搜刮图片，把图放进数据库里。没有艺术家同意这么做，我们没有得到补偿。”
还有人呼吁给其他艺术网站施压，它们有责任保护艺术家的利益。
今天，Artstation终于给出回复，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简单地讲：这家公司拒绝下架AI图。
“Artstation不禁止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使用AI。我们是一个作品集展示平台，致力于提升和鼓励由艺术家社区推动的原创性。你发表的作品应当是你创作的，我们也建议你在这个过程中保持透明……”
Artstation在声明中说，他们不会把艺术家的作品出售给第三方公司，也没有与抓取图片的科技公司达成合作协议。
但他们不反对用户使用AI，因为他们”不想成为一个守门人，用网站条款扼杀掉人工智能的研究和商业化”。
（注：这里的守门人，是指占据资源的人决定他人有没有资格进圈子）
最后，他们说会上线新的标签，让艺术家选择是否允许自己的作品被喂给AI。
声明出来后，艺术家们都气炸了。
这逻辑好奇怪，说支持原创，要求用户上传自己创作的作品，同时不禁止AI图。
难道，Artstation认为AI图不是机器作图，而是写了几个关键词的人画的？写字的过程属于创作？？
“ ‘你发表的作品应当是你创作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同意人们上传AI图？他们根本没有画这些图，是机器画的。
你特么有病吧。”
“ ‘Artstation是一个致力于提升和鼓励原创性的平台’
‘你发表的作品应当是你创作的’
‘Artstation不禁止使用AI’
同时走三条道挺累的吧，选一条吧。”
“ （划出声明里‘AI尊重艺术家的选择和版权法’的部分）
我们已经知道它们不尊重了，我们的作品被放到它们的训练数据库里。贵站上一些知名艺术家的名字已经是AI的热门关键词，他们可没授权这么做啊。
给你机会，再发个声明。”
Artstation也是商业公司，有人直接用行动说话，把付费服务停了。
“行吧，拜拜了您。”
到目前，Artstation还没有回应这些言论。
网站的回应固然令人失望，但不算太意外。AI作图的市场不小，开放后可以给网站增加流量，用户数量自然也上升。
Artstation还算好的，至少它没有像DeviantArt那样背刺艺术家，开发出一个AI画图工具。
如果主流艺术平台不支持，未来该怎么办呢？
艺术家们都挺迷茫。
有人想发起集体诉讼，也有人心灰意冷，打算断网休息。
一些没正式入行的人感到害怕，决定从事其他行业。
艺术本该是人类最后的堡垒，它凝聚了人的精神、思想和美。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AI竟然能占领这片领域。
这到底是人类利用AI，还是被AI蚕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