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得克萨斯州达拉斯的一户人家,77岁的老人Paul Alexander躺进一个圆柱形的铁罐子里,原本暗沉的脸逐渐恢复血色。
(Paul Alexander)
这不是烘干身体的机器,而是一种古老的呼吸机,俗名“铁肺”。
它是一个连着泵的密闭铁盒子,无法自主呼吸的病人躺在里面,靠着这个机器里制造的负压和正压,来帮助肺部扩张,从而迫使肺部完成呼吸动作。
(Paul的铁肺)
铁肺是时代遗留的产物,却也是Paul老人大半生赖以生存的工具。
作为旧时代疫情遗留下来的“铁肺人”,Paul一生都在为摆脱铁肺而努力,经过多年训练,他练就了两栖动物使用的“口咽式呼吸”。
他还读完了大学,拿到律师资格,甚至上法庭替人打官司。
他用不屈的意志,在大半生的时间里摆脱了铁制的牢笼,努力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Paul躺进铁肺)
上世纪40年代,脊髓灰质炎病毒在美国大流行,无数儿童感染后患上了小儿麻痹症,有的孩子感染一两周后就能复原,有的却落下终身残疾甚至因此死亡。
当时,脊髓灰质炎的疫苗还没有发明出来,一旦中招,只能听天由命。
1952年,6岁的Paul感染了脊髓灰质炎,他不幸成了症状最严重的那一类,脖子以下完全瘫痪,肺部不能自主呼吸。
(年幼的Paul躺在铁肺里画画)
Paul和众多症状相同的儿童一起被送进医院,躺进了那个圆筒形的金属罐子——“铁肺”。
这个连着气泵,通过制造内外正负压来帮助呼吸的机器,成为了当时疫情爆发后最有效的解决手段。
当时,美国的各大医院里堆满了依靠铁肺呼吸的病人。
(医院里堆满了铁肺病人)
无论男人,女人,还是极易感染的小孩,所有因小儿麻痹不能自主呼吸的病人都得躺在“铁肺”中,靠着这种笨重的机器协助呼吸。
6岁的Paul,就这样成为了“铁肺人”中的一员。
他一刻也离不开这个东西,每时每刻都要躺在里面,由于铁肺要靠电驱动或者手摇,一旦碰上意外停电或者护士不在场,Paul就可能面临窒息的风险。
然而到了1955年,随着脊髓灰质炎疫苗的发明,小儿麻痹症患者大幅度减少,许多国家甚至逐渐清零。
Paul这些依靠铁肺呼吸的小儿麻痹症患者们,迅速成为了被时代遗忘的人,甚至他赖以生存的铁肺,也在几年后停止了生产。
(铁肺里的小女孩)
严重的后遗症落下了,可人生还得继续。
命运像跟Paul开了一个玩笑——
他虽然活了下来,却要一生都躺在铁肺里?
年轻的Paul很愤怒,倔强的他不甘心困在铁肺里生活,开始了摆脱铁肺的第一次抗争。
在医院的时候,一名医生尝试关掉Paul的铁肺,试图通过“逼迫”的方式激活Paul的自主呼吸能力,然而离开铁肺没过长时间,Paul便开始脸色死灰,随后昏了过去…
(Paul和医生)
这番危险的尝试吓坏了Paul的父母,但Paul的一位专职理疗师Sullivan女士,却从Paul的一些表现里,找到了可能帮助Paul自主呼吸的线索。
原来,Paul在离开铁肺后,大口地吞咽了一些空气,将这些空气挤进了肺里,无意间完成了几次呼吸。
Sullivan女士听说以后喜出望外,因为她惊喜地发现,Paul尝试吞咽空气的呼吸方式,正是她准备训练Paul掌握的“口咽式呼吸”,俗称“青蛙式呼吸”。
我们都知道,正常人类的呼吸是通过胸腔肌肉来实现的:
如果将肺部想象成两个气球,可以让气体进入,但气球本身没有吸力,不会自动吸入气体,需要靠旁边的肌肉来辅助完成。
当人类吸气的时候,肋骨间的肌肉会收缩,把肋骨提高,使得胸腔的容积扩大,如同用手把气球往外拉,让气球体积变大一样。
当胸腔容积变大后,气体压力会变小,这时外界空气就可以通过压力差进入到肺部。
而呼气的时候,通过肋间肌肉放松,肋骨下降,胸腔的容积变小,气体就会被压出。
(人类的胸腔呼吸法)
Paul由于疾病导致的胸腔肌肉和呼吸系统麻痹,无法自主完成这样的动作。
因此,Sullivan女士决定训练他掌握两栖动物特有的“口咽式呼吸”技能:
由于两栖动物没有胸腔,呼吸动作主要依靠口咽腔底部的升降,将空气压入肺部来完成呼吸动作(口咽式呼吸)。
(青蛙的口咽式呼吸)
这种特别的呼吸方式很早就被发明了出来,但一直鲜少有人尝试。
如今,为了离开铁肺,Paul决定在Sullivan女士的指导上,开始学习青蛙的呼吸方式。
人在使用“口咽式呼吸”式,需要将一口气包进嘴里,然后压平舌头将空气快速咽下,再通过咽喉肌肉将空气挤进肺里。
(医生训练病人掌握口咽式呼吸)
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动作要熟练掌握相当困难,Paul一开始也不得要领,非常痛苦。
尝试了几次后,他几乎想要放弃。
这时,Sullivan女士决定用特殊手段激励Paul,她跟Paul打赌:
如果他能“口咽式呼吸”三分钟以上,便送给他一只梦寐以求的宠物狗。
为了拥有一只狗狗,Paul开始反复练习,他成功呼吸的次数越来越多,挤进肺里的空气量也越来越大。
最终,Paul生平第一次摆脱铁肺,成功自己呼吸了三分钟。
他得到了Sullivan送来的狗狗,也迈出了摆脱铁肺的第一步。
之后,Paul的训练渐入佳境,他每天离开铁肺的时间越来越来越长。
又经过一年的刻苦训练,他第一次长时间离开铁肺,坐轮椅到花园里看风景。
尽管到了晚上睡觉,他依旧要躺进铁肺里,但日复一日的练习,让他白天能像青蛙一样呼吸,暂时不用被铁肺困住了。
他终于能在一天的部分时间里,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21岁的时候,他高中毕业进入了得克萨斯大学的法学院,带着铁肺住进大学校园,白天抓紧时间听课,回到宿舍后用铁肺恢复一下元气(口咽式呼吸效果还是不够好)。
(得州大学法学院)
凭着长期训练的口咽式呼吸,Paul摆脱了完全依赖铁肺的生活,顺利读完了大学。
十多年后,他又成功考取了律师证书,成为了一名执业律师。
之后,他穿上西服套装,坐上改装后能让他直立的轮椅进入法庭,替委托人打官司。
(成为律师的Paul)
那些年里,Paul的口咽式呼吸技能掌握地相当好,如果不是他坐在轮椅上,人们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用胸腔呼吸的残疾人。
他坐飞机,上教堂祈祷,去看海,和朋友聚会谈笑,他用不屈的努力和抗争,过上了尽可能正常的生活……
最近两年,年过七旬的他因为身体衰弱,口咽式呼吸越来越乏力,才再度过上了长时间依赖铁肺的生活。
(Paul回到铁肺)
回想这一路走来的人生经历,Paul决定把这些都写进了回忆录里:《三分钟,为了一条狗:我在铁肺里的人生》。
这长达155页回忆录,全都是他躺在铁肺里,嘴里叼着笔,一字一句慢慢敲下来的。
(Paul在写回忆录)
年满77岁Paul对此感慨不已,原本以为会一辈子困在铁肺里的他,却活得比父母和哥哥还久,甚至比那个铁肺还活得长(2015年坏掉,后来找人修好),还熬过了新冠疫情。
这一生,他从未想过放弃:
“无论你来自哪里或许过去怎样,挑战你可能面对的一切吧。你要相信,你真的能做成很多事。”
“只需要定好目标,努力去做就好了。”
(铁肺里微笑的Pa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