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世界各地的水族馆突然掀起一股捕捉虎鲸热潮，其目的无需多言：
虎鲸足够聪明，可以训练成表演动物。
于是在1970年8月，雌性虎鲸洛丽塔（Lolita，又名Toki）被捕捉回美国迈阿密水族馆。
在此后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它无数次从水中跃起，将水花溅到一代又一代大小朋友身上，为人类带来了数不清的快乐。
（洛丽塔表演的照片）
鲜为人知的是，洛丽塔的生存条件非常糟糕。
时至今日，人类对虎鲸的了解仍然很少，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虎鲸是高度社会化的动物，乃至终其一生都会和家庭成员一同行动。
这样强行把小虎鲸拘来，就相当于拆散了它们的家庭。
（洛丽塔表演的照片）
此外，洛丽塔生活的水池是全世界最小的。
成年之后，洛丽塔身长达到了6.4米，体重也有3.2吨。
然而它的水池最长也不过24米，最深只有6米。
（水池标准）
非要类比的话，就相当于一个人被困在长轴不到四倍身高的椭圆里，且天花板触手可及…….
这不是坐牢是什么？
从她来到水族馆的那天起，这个水池就从未做过拓宽或加深——它几乎就是坐了一辈子的牢……
（70年代洛丽塔的表演照，可以看出就是同一个水池）
到2003年，纪录片《洛丽塔：娱乐业的奴隶》推出，让世界各地的很多人都明白了洛丽塔真实的生存状态。
（《洛丽塔：娱乐业的奴隶》）
在这之后，洛丽塔多了个“世界最孤独的虎鲸”的称号，而人们要求释放洛丽塔的呼声也一波接一波，从未停止。
从2011年起，动保组织PETA对迈阿密水族馆展开了一系列诉讼，大大小小的官司打了好些年，却什么都没能改变。
在接下来的数年当中，人们屡次来到迈阿密水族馆门前抗议，举牌子要求释放。
（当年抗议的人们）
有一次甚至还带了个浴缸，意思是洛丽塔在浴缸里生活了一辈子……
（浴缸里模仿洛丽塔的人）
人们甚至专门给洛丽塔建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叫“Toki（洛丽塔的别名）之友”。
（Toki之友的官网）
到2018年，一股原住民力量也参与进来。他们是鲁米族（Lummi）。
鲁米族生活在西雅图和温哥华附近的撒什利海（Salish Sea），这也正是洛丽塔被捕捉的地点。
巧的是鲁米族认为虎鲸是“qwe lhol mechen”，意思是“我们水下的亲戚”，就铆足了劲要把洛丽塔带回撒什利海。
2018年，鲁米族带了个很有原住民风格的木雕来到迈阿密水族馆门前“逼宫”，大义上已经算占尽了。
（鲁米族带来的木雕）
美国的背景众所周知，原住民+动保组织，几乎没有人愿意站到这个组合的对立面，但这里毕竟是佛罗里达……
转头，水族馆的名誉馆长就发视频怒喷鲁米族“压根不关心洛丽塔“，说他们只是沽名钓誉罢了…….
（名誉馆长与洛丽塔）
总之活动人士这边线上线下的尝试做了个遍，但始终没起到什么效果。
而迈阿密水族馆根本不愿意放弃洛丽塔这颗摇钱树，干脆当起了滚刀肉：想骂随你们，别耽误老子挣钱。
到2021年，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9月，美国农业部调查了水族馆，发现了一连串问题：
洛丽塔的水池太浑浊，连池底都看不到；消毒水长期烧着洛丽塔的眼睛；
饲养员跟兽医都很担心，但水族馆坚持给它喂质量差、闻起来好像坏了的鱼…….
然而就在调查发布前一个月，馆长似乎嗅到了什么，提前将水族馆打包出售，卖给了一家海豚公司。
（洛丽塔在表演）
新公司的CEO爱德华多·阿尔伯（Eduardo Albor）相对而言就没那么冷硬，很快就同意跟Toki之友展开合作。
虽然他本人没掏钱，但他同意Toki之友给洛丽塔买新的过滤水设备，雇更多的兽医跟饲养员等等。
此时洛丽塔虽然还没希望回到海洋，但生活条件已经是有所改善了。
到这一步，Toki之友已经花了大约75万美元，但想要真正实现放归洛丽塔的目标，这点钱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据他们估计，那需要2000万刀左右…….
此时洛丽塔仿佛真的时来运转，愿意捐钱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不知何故，NFL印第安纳波利斯小马队的老板吉姆·伊尔赛 (Jim Irsay) 听到了他们的请求，眼都不眨地掏了钱。
老板也没做什么宣传，迄今为之只评论过寥寥几句：
“我知道数目可能会很大，但我从小就喜欢鲸鱼，我知道洛丽塔想要回到自由水域。”
（吉姆·伊尔赛）
钱有了，人也有了，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制定计划。
今年3月，水族馆跟Toki之友签了法律合约，预定用一两年的时间完成准备工作，最后将洛丽塔装进特制的水箱中，空运回它的故乡，撒什利海。
唯一遗憾的是洛丽塔被关了太久太久，可能已经失去了捕猎的能力，
也许未来只能生活在“半野外”条件下，也就是用网栏给它划定一个活动区域，由人类照料着。
再加上人们发现洛丽塔的家族成员还活着，给它划定了一块特选区域，能听到家族成员的声音。
这样，已经比它过去半世纪的“牢房”好上太多了。
（3月份的报道）
当时这则新闻一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兴奋——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成果了。
洛丽塔开始接受定期的健康检查，为回到海洋做积极准备，
8月16日，水族馆的团队发文，说对洛丽塔做了健康评估：考虑到它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称得上是“健康又稳定”，相当能吃。
一切似乎都稳中向好。
（水族馆团队在脸书的公告）
然而命运似乎跟人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仅仅两天之后，洛丽塔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Toki之友为洛丽塔写的讣告）
尽管它此时有着最好的医疗团队，但还是因为疑似肾脏疾病走了……
自由已经唾手可得，一切的壁垒都不存在了，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就是晚了一步……
洛丽塔最终还是没能回到大海，听到亲人的歌唱。
它的那间牢房，成了她最后见到的景象。
无法想象对聪明的虎鲸来说，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其实在野外，雌性虎鲸平均寿命为46年，最长可达80~90年，就连洛丽塔的母亲至今都还活着，已经93岁了。
至少在基因上，它还是很有优势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半个世纪的囚禁与折磨，终于耗尽了它的生命力……
周六那天，迈阿密水族馆为洛丽塔歇业了一天，以示哀悼。但归根结底，这里才是洛丽塔噩梦的起点。
他们公告的最后一句，仍然是“我们周日开业”，让人觉得无限讽刺。
网友们在评论里怒骂：“你还是关着吧。”
（迈阿密水族馆的公告）
时至今日，全球仍有至少有53头虎鲸被圈养，有一头甚至比洛丽塔年纪还大。它们的生活条件也许略好，但始终比不上它们真正的家：海洋。
希望它们不再步洛丽塔的后尘。
也希望洛丽塔，终于找回它久违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