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死亡摄影师”:一生拍摄上千死人,下班得先洗澡才能进家门

9岁那年,印度小男孩理查德·肯尼迪(Richard Kennedy)被派了一项特殊的任务——

站在一张椅子后面,举起一块白布给照片当背景。

摄影师要拍的人就坐在椅子上,那是一名死人。

“我吓死了,浑身发抖。”

“那天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之后好多个晚上,我都反复做噩梦,梦见那个死人,太吓人了。”

他不是唯一有这种经历的印度小孩。

1972年,14岁的拉文德兰(Ravindran)也有类似经历。

“我的工作是把一具遗体放在椅子上,让他坐直。”

“然后我必须抬起他的眼皮,以便让摄影师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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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的遗体照片,由理查德拍摄)

这些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拉文德兰和理查德之所以都被派过这种任务,是因为他们的爸爸都开照相馆,当摄影师,且都接给遗体拍照的工作。

他们是专业的遗体摄影师,两人一共拍过1000多具遗体。

给遗体拍照并不是印度独有的习俗,这种做法曾经在很多国家都流行过。

19世纪中叶,就已经有很多人会跟夭折的孩子或去世的亲人拍合影。

在拍照要花很多钱且大多数人都没有照相机的年代,很多普通人平时没机会拍照,直到死后,家人才请人给他们拍一张照片作为纪念。

在美国,人们通常都会在屋子里放一块冰,再把遗体放在冰上拍照。

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也很流行给遗体拍照。

到了20世纪,随着医疗和科技的发展,遗体摄影这一行在很多地方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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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50年代,法国艺术家拍摄的儿童遗体)

不过在印度的一些地方,比如泰米尔纳德邦、西孟加拉邦、奥里萨邦以及印度教圣地瓦拉纳西,这个行业维持了更长时间。

因为直到几十年前,印度很多地方还流传着一种迷信的说法——活人拍照会减寿。

所以很多人直到死后才第一次拍照。

这些遗体摄影师,就是帮他们留下这辈子唯一照片的人。

拉文德兰和理查德后来都继承了父辈的衣钵,也当上了遗体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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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拉文德兰【右】成为遗体摄影师)

理查德觉得,这份职业是从肖像画画师中派生出来的。

“在摄影出现之前,大地主常常委托画家给他们画肖像。”

“摄影就是这种保存记忆的做法的延伸。”

“只有有钱人才付得起画像的钱,但穷人也照得起相。

他们用的都是功能简单的黑白相机,顾客主要是印度教徒和基都教徒,有些人家保留着将已故亲人的照片摆在祈祷室的习惯。

拉文德兰说,他十几岁时根本不喜欢这份工作,但他不想上学,工作反而成了逃避学习的一个好借口。

这份工作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摄影技术和心理素质都要接受磨炼。

拉文德兰边干边学,他学会怎么用枕头支撑遗体的头部,怎样根据需要调整衣服或改变背景。

“我战胜了恐惧,并且开始喜欢我的工作,我让遗体在照片中看起来又漂亮又真实。”

遗体摄影师会根据客户的要求拍照。

有时只需简单地给遗体拍一张遗照,另一些客户要求比较高,连葬礼过程也要拍照纪念。

比如拍下家人清洗遗体、用鲜花装饰遗体的过程。

拉文德兰说,他甚至应客户要求去过墓地跟拍,拍摄遗体放入墓穴的那一瞬间。

如果客户想在第二天的哀悼仪式上摆一张逝者的遗照,摄影师们就必须加班,当天连夜冲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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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拍摄的葬礼仪式)

时间一天天过去,拉文德兰和理查德从恐惧到习惯,都当上了合格的遗体摄影师,心里也很少再起波澜。

不过在工作中,还是有一些场景让他们觉得很不好受。

有一次,理查德跟爸爸去外地出差,给一名夭折的新生儿拍照,他说这是他觉得最困难的工作。

“孩子爸妈非常伤心,妈妈一直在哭。”

不过当他们带着相机赶到时,妈妈给婴儿洗了澡,穿上新的礼服,还化了妆。

“打扮后那个小婴儿就像一个洋娃娃。”

“妈妈把婴儿放在腿上,让我拍照,孩子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幅画面让人很感动。”

理查德还接过一些比较特殊的工作——

按照警方的要求,拍摄非自然死亡的死者照片,包括犯罪、自杀和交通事故的受害者,还有被肢解的尸体。

“这让人非常不舒服,有时我会吃不下、睡不着。”

不过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理查德拍的照片会被当作法庭证据,帮受害者的家人打赢官司,获得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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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理查德)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遗体摄影师是一份高薪工作。

他们给遗体拍照的收费是给活人拍照的两倍,还经常能从死者的亲人那里收到小费。

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受外界的偏见。

“我想找其他工作时,很多人不愿意雇我,”理查德说。

拉文德兰的家族信印度教,印度教的教义觉得“死亡”是不洁的。

所以拉文德兰每次工作完回来,都必须先洗澡才能进家门或照相馆。

“我每次都得洗澡。”

“我爸甚至会在我的相机上洒一些水,再把它拿进照相馆。”

拉文德兰和理查德在这行干了十几年,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更便宜、更“傻瓜”的照相机上市了,老百姓不再害怕拍照,印度也不再需要遗体摄影师了。

好在有一门手艺,拉文德兰和理查德很快就有了新工作。

拉文德兰刚开始帮学校活动和公共活动拍照,最后成了一名婚礼摄影师。

如今他已经六十多岁,聊起那份特殊的工作,他表示很感谢那些逝者。

因为他们帮他学会了摄影的手艺,帮他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

不过他也明确表示,

“我死后,不想让任何人给我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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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文德兰仍然在当摄影师)

跟拉文德兰不同,现在54岁的理查德虽然干起了给教堂活动和节日庆典拍照的工作,但他还留着大量曾经拍摄的遗体照片,包括一些已故亲人的照片。

“我们家一直保存着老一辈的照片。”

“我跟最小的儿子说过,等我死后,他应该给我拍一张照片,作为家族传承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