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在美国上医保，是一件混乱、昂贵且麻烦的苦差事。
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超级大国，美国却是没有全民医保的。国内以商业保险为主，公费保险为辅，覆盖率只能说差强人意。
直到2019年，美国仍有2960万人是没有医保的，这相当于全美人口的9.2%。
（示意图）
有医保的这90%多，也不是就高枕无忧了，
因为商业保险公司毕竟是“商业”二字开头，有时候真的没有那么可靠……
2022年5月5日，91岁的吉恩·洛肯（Gene Lokken）在家中摔倒。老人骨质较为疏松，腿骨和脚踝均发生骨折。
在医院住了六天后，他被转移到护理中心，又花了一个月逐渐恢复。医生说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可以开始物理治疗了。
对老人来说，物理治疗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然而仅在19天之后，他的保险公司UnitedHealth就拒绝再支付治疗费了。
（示意图）
UnitedHealth向老人的家人发出一封拒绝信，称：
“他没有严重的医疗问题，因此不再需要额外的物理治疗，而且他已经能自己进食，在卫生和仪容方面也不太需要帮助了。”
问题是，保险公司又不是医生，凭什么下这个结论？
医生和治疗师的看法明明很统一，老人的肌肉功能仍然“麻痹且虚弱”，也就是说应该继续治疗。
家人很愤怒，向保险公司提出异议，但也被对方驳回，无奈下只得自掏腰包，直到今年7月17号老人过世。
这家人在买了保险的情况下，仍多花了15万刀。
（UnitedHealth总部）
类似的，去年10月，74岁老人戴尔·特茨洛夫（Dale Tetzloff）突发中风，
住院治疗后，医生将其转到一家专业的护理院，说他需要至少100天的后续护理。
仅仅住了20天，UnitedHealth便拒绝继续付款。
他的家人给UnitedHealth连续发了两次异议，在第二次，经NaviHealth（UnitedHealth的子公司）的医生审查后，保险公司同意继续付款。
然而好景不长，住到第40天时，保险公司再度停了付款，并且拒绝给出理由。
家人又尝试发出异议，可这次再怎么试也没成功。
十个月后，也就是今年6月，老人被转移到养老院，四个月后便过世了。
总之从老人中风到去世这段时间，他的家人额外多花了约7万刀。
（示意图）
上周二，这两家人联合起来，将UnitedHealth告上了法庭。
他们还在寻找全美各地的数万名潜在受害者，打算进行集体诉讼。
在诉讼进行期间，有媒体对UnitedHealth展开了调查，而调查结果很大程度上和两家人的主张吻合——
公司使用了存在严重缺陷的AI算法来推翻医生的判断。
所以之前那个问题——保险公司凭什么推翻医生的结论？
答案是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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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tedHealth采用了一个叫“nH预测”的AI系统来估算病人需要多少后期护理，
具体原理是保密的，但据报道，它的主要功能就是估算，
通过在包含600万个病例的数据库中提取信息，来估算后期护理大致需要多久。
保险公司的人只需要将客户的年龄、生活状况、身体机能等信息输入进去，
AI就会自动给出一系列估计，包括客户的医疗需求是什么、出院日期在哪天……
（nH预测输出的结果）
然而根据该司前员工安柏·林奇（Amber Lynch）的说法，AI在很多方面是考虑不足的，
比如说它并不能预测医疗并发症，也不可能预测在疗养院里发生的事，
如果在疗养期间再度生病，它是做不到随时调整的。
它本身的预测就十分苛刻，患者往往在疗养院住不超过14天，就会收到拒保通知，
对比美国的公费医保（Medicare），患者住院三天，一般有权在疗养院享受长达100天的承保护理。
（示意图）
诉讼文书称，当患者或者医生要求查看AI生成的报告时，会被UnitedHealth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
而且，如果医生执意反对AI做出的判断，UnitedHealth也会依然以AI为准……
早在2021年时，美国医疗系统所使用的AI就传出过“种族歧视”的丑闻：
美国黑人患上肾衰的概率是白人的四倍，然而在等待移植的名单上，黑人的排名往往远低于白人……
（“医疗算法正在让有色人种群体失望”）
有这样的先例在，也不知道UnitedHealth到底哪来的勇气如此相信AI。
实际上，根据媒体的调查，他家AI的错误率可能在9成以上……
很少会有客户会对拒保发出异议，但那些真的发了异议的人，有90%以上都成功了，
这说明他家的AI根本就不可靠…….
保险公司几乎不可能不了解这项数据，但他们仍然相信AI多过医生。
恐怕这背后的原因是：医生的判断太费钱，而AI能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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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几个匿名前员工的爆料，自2020年UnitedHealth收购了NaviHealth后，
公司的重点就开始朝着绩效、指标转移了。
尽管AI有着明显的缺陷，但是在过去两年中，员工们得到的指示仍然是尽可能靠近AI的预测，
也就是尽早让患者出院，给公司省钱。
NaviHealth的高管， Patrick Conway甚至曾在公司的播客中公然宣称：
“通常来说，人们更喜欢呆在自家。所以如果他们去了疗养院，我们怎么才能让他们尽快出来呢？”
（来自NaviHealth官网）
人们出院越早，保险公司省钱越多，他作为既得利益者，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说回员工方面。
根据外媒获得的文件，2022年，员工的考核指标是将患者在疗养院中的停留时间控制在AI预测的3%以内；
到2023年，考核变得更为苛刻，目标缩窄至1%。
考核完不成，就会面临处分乃至解雇，
实际上，前文提到的前员工安柏·林奇，就是因为没有完成考核才变成了“前”员工…….
（示意图）
不过她并不后悔，她说：
“在公司工作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意识到我并没有在治愈他人，而成为了公司的一台赚钱机器。”
“这一切都不过是关于金钱和数据，患者的尊严被抹杀，我讨厌这样。”
此外，公司甚至会教员工怎么跟医生护士对抗，外媒拿到的一份培训手册上这样写道：
“如果疗养院不愿让管饲患者出院，员工应当指出，”
“根据医保的承保规则，饲管必须提供每日卡路里需求的26%及以上，才能被视为‘熟练服务’（才有报销资格）”
“如果护士接下来采用更宽泛的策略，争辩说患者离开会不安全，”
“那么员工就可以反驳说AI对病人出院的预测，是根据全美各地类似病人，调整了病情严重程度之后才作出的，”
“为什么这位病人就如此特殊呢？”
总之就是一套专业名词砸下去，砸到你晕头转向为止…….
（示意图）
如果这一套组合拳打完你仍打算提出异议，那么恭喜你，成功的概率超过9成，
但这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公司会立即开始下一轮的拒保。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表示：
“99.9%的时间里，我们都会立刻再拒保你一次。”
“没错，你是赢了，但你能得到啥呢？三四天的护理费？总有一次你的异议是会被拒的，因为他们就是想让你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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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媒体铺天盖地的质询，UnitedHealth给出的回应是这样的：
“我们的预测工具仅作为参考，帮员工来告知患者方可能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和护理，并不真正用于确定承保范围，”
“相反，承保范围是合同条款及CMS承保规则（可理解为国家规范）规定的，这起诉讼没有任何法律依据，我们将积极辩护。”
的确，基层员工并没有权限决定拒保与否，那是由NaviHealth聘请的医生决定的，
但是医生们会得到基层员工的“建议”，而员工总归要面对考核……
问题来了——为什么专业的医生会需要保险员工的建议？？？这不外行指导内行么？
大概率还是因为公司无法用KPI束缚医生，无奈拐了这么一个弯……
（示意图）
目前诉讼仍在进行中，披露出的东西大概就这么多。
没人知道UnitedHealth究竟通过AI省了多少钱，据外媒估计每年能省几亿美元，但具体数字只能猜测。
有一件事是确定的——2022年，UnitedHealth的CEO总薪酬为2090万美元，
其余四位高管每人的年薪则在1000万至1600万美元不等。
这些钱加起来，足够支付成千上万名老人的疗养费了…….
希望老人的家人们能通过法律得到他们应得的正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