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ulatdia，是孟加拉的一个小村庄的名字。
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地方：
在这里，生活得有1600多名女性，更准确一点说，是1600名妓女。
因为靠近火车站，这里成了远景“闻名”的红灯村。
每天，有超过3000名来自村外的嫖客，会到这里来“享乐”。
在附近村子男人们的口中，这里是他们的“温柔乡”，是性价比极高的“欢乐城”。
但是，在村子里的女人们眼里：
眼前，是一个无法逃离的灰色世界。
她们中大多数人，要么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来的，要么就是小时候被家人直接卖过来的。
没有家人亲友的保护，也没有政府和法律的援助。
她们受老鸨、皮条客、甚至是“男友”们的管控。
第一次接客的平均年龄是十四岁，一次性交易赚不到两美元。
她们有的人会反抗，有的人会逃离，但大多数人，则是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和动力，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离开这个村子了。
性工作者的困境，在南亚国家一直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这个村子也是这种问题中的一部分。
但是，在这个村子里，还有着另一个让人揪心的状况：
生活在这个村里的，不止是妓女和嫖客，还有300多名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
相比于其他同样深受贫困影响的乡村儿童，他们的童年有着更多危险和不安，因此也分外值得被关注和关心。
最近，就有记者深入Daulatdia，记录下了这个村子里孩子们最真实的生活。
【危险边缘的天真无邪，还能持续多久？】
Nisha，就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孩子。
她的亲身母亲生下她后，将她遗弃在了村子旁的火车站里，随后消失了。
是村子里的一名没有儿女的妓女，将Nisha捡回了家，慢慢养大。
养母虽然有很严重的酗酒习惯，但对Nisha还算不错。
虽然非常贫穷，但Nisha性格很开朗，每天常常和小伙伴们在村子边玩耍。
这种玩耍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在村子里并不多见。
村子里很多和她同龄的小孩，都是被人贩子以2000镑左右的价格，卖到村子里来的。
一旦到了可以接客的年龄，她们就会被逼成为妓女，一点点赚钱还自己的“卖身债”。
因为有养母的保护，Nisha一直平安地长到了9岁。
可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危险也一日日靠近，就连小小年龄的她也感受到了。
“你知道，村子里那些晃来晃去的男人，他们一旦喝醉了就会开始乱摸人。
然后，他们可能会突然间开始打人。
有时候我们都睡了，他们还会来拍我们的铁门。
他们甚至会从车里把手伸出来乱摸人…”
尽管天性活泼，但Nisha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周围的成年男性们打探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危机或许正在一点点向她靠近。
不过，当被问到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时，小小的Nisha的回答依然孩子气：
“我们只是想开开心心地玩啊，我最喜欢玩耍了。
我希望有人能给我们安排个更好的可以玩耍的地方，最好在村子外面，这样外面就能住在那边。”
在带着记者去看她平时玩耍的地方时，她一边走，一边和记者介绍：
“现在是榴莲和木瓜生长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茂盛地生长！”
到了她所说的操场时，Nisha大方地和记者介绍：
“这里就是我们的游乐场了，就这一整片地方，都是我最喜欢来玩的地方。”
末了，还拿着妈妈给的零花钱，开开心心地买了一盒冰淇淋吃。
活泼外向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自己所生活的环境影响。
但并不是每个村子里的孩子，都和Nisha一样活泼。
比如，就住在Nisha家附近的两姐妹，Magla和Bumla。
她们是一对由外婆和妈妈抚养大的姐妹，相差不过几岁。
外婆，是多年前被拐卖到这里的。
妈妈，是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的女人。
两代人，都只能靠性工作来谋生、养家。
她们赚的钱非常少，家里也很小。
所以一到白天，她们就需要把两个小女儿带到家外面去，避免她们和嫖客们撞上。
但随着两个女孩年龄变大，外婆和妈妈知道这样的“保护”，可能拖不了太久。她们自己没有经历过，所以想不出来孩子们的出路在哪里。
“她们无法去到真正的外面，人们会对她们指指点点。
这里的环境也很不好，在这里她们根本没办法成长为一个好人。
但是，我没办法把她们带到别的地方抚养。
但凡是有别的出路，我一定带她们远离这一切。
我对她们感到非常愧疚、难过。”
对于妈妈的担忧，已经10岁的小女儿Magla是明白的。
她们已经不再是完全懵懂的孩子了，也知道母亲们的难处。
对她们而言，母亲最大的保护和温柔 ，就是不在她们面前接客，把嫖客带到别的地方去。
但是，她们也知道，如果妈妈们不接客，她们的生活就会彻底失去经济来源。
到时候，又拿什么钱给她们买吃的，供她们读书呢？
姐姐Bumla早就懂了这个道理，自从懂得这个道理后，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生活着：
“当有男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不舒服。我一般会跑出去避开一会儿。但过一会儿，我就必须回来。
因为我必须回来写作业。因为我意识到，学习对我很重要。”
另外，除了自己坚持在家里学习外，Bumla还有另一个自己给自己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妹妹：
“现在，我为Magla感到担心，我害怕有人会伤害她。
现在是还没有发生什么，但在这个我们生活的地方，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什么。
今天可能没事，明天就可能会有事，坏事情早晚会发生…”
记者并没有追问Bumla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觉得妹妹早晚会遇到危险。
但从她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对她而言：
能让妹妹平安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就是她最大的责任和心愿…
【她们留在这里，是为了下一代不再继续昨日的悲剧】
Bumla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女孩年龄还小，就轻易放过她。
比如，曾经的Weni。
她是8岁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人，被人绑架并卖到这个村子里的。
如今，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二十多年，今年已经30岁了。
每天会接5-6个客人，每次能赚2英镑。
“我是8岁被卖到这里的。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不像现在的孩子这样。
只记得有个女人，拿了两块巧克力给我，我就被人家骗到这里了。
她把我带到这里来，然后就卖了我。”
之后Weni的命运，就和这个村子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完全不由自主了。
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她不愿意在镜头前过多描述。
但她始终放不下的，是当时那个年幼的自己，为了一点零食几乎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我当时还是班上的第一名啊…结果到了这里，他们就不让我走了，他们和我说，我们可是花了五万多塔卡（约4100人民币）把你买来的，所以你必须待在这里，赚钱还债。
他们威胁我，所以我不得不留在这里。我是这个环境里的受害者。
最开始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哭。
但无济于事，我能去哪呢？我找不到出路。
最后，我除了留下来，别无选择。”
“如果我再见到当初拐卖我的那个女人，无论她要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给她，只求她能把我带回当初拐走我的那个学校，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只要回到那个学校，我就能记起回家的路。”
不过，如今的Weni已经还完了当初的“卖身债”，赚的钱都是自己的。
但她努力攒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她已经有孩子了，但因为她攒下的钱，她有能力把孩子送出村子去生活。
“有时候，我会拒绝一些我很不喜欢的嫖客，但大多数时候我没得选。
我要赚钱付房租，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我的女儿。
我除了这样，到哪去赚这些钱呢？”
和Weni一样，在村子里长大最终却没能出去的，还一群人。
她们留下，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孩子将来能够出去。
她们，就是村子边缘安全屋的老师们。
在这个似乎除了妓女嫖客就是老鸨和包租客的村子边上，有一所学校。
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收容所：
村子里的孩子们，在他们的妈妈“工作”时，可以来这里，安安心心地度过几个小时。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对他们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里有他们不可多得的读书认字的机会，有愿意保护他们并给他们上课的老师。
靠着在这里学习、启蒙，他们将来或许能够生长出逃离这个村子的力量。
更直接的吸引力，则是来自同龄人们一起无忧无虑玩耍的快乐，以及下午放学后，老师们给大家分发的晚饭。
这也是最开始提到的小姑娘Nisha，为什么会喜欢学校的原因：
在这里上过一段时间课的Nisha，想读书，想接受教育，也想和小伙伴们安安心心地玩耍。
但她的养母似乎并不希望她往外跑，所以曾一度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去上课。
是学校的老师Akia，来到家里对Nisha的养母进行劝说，才让Nisha获得了重回学校的机会。
Akia也是在村子出生、在村子里长大的女生。
但长大后，她没有成为妓女，也没有离开村子，而是作为一名老师在村子边上工作，帮助和她当年一样，想离开却无法离开的小孩们。
在她看来，好好读书、接受教育，是村子里的孩子们离开村子、不再重复母亲们的悲剧的最佳途径。
就算不能获得很高的学历，也要有个能够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所以，当Nisha这样活泼聪明的孩子不再来学校后，Akia决定亲自去她家看一看。
Nisha的养母表示，自己要把Nisha留在家里，自己会把她教成一个好人的。
但Akia质问说：“我就是在家里长大，靠自己自学的，最后我就是现在这样。
你把她带回家，只是耽误她学习。再过几天，就要第一次测试了。
如果你让她出去读书，让她接受好的教育，
等她长大了，将来有天她或许就有能力照顾好你。
如果有还有别的困难，你可以和我说，我来想办法。”
最后，Nisha的母亲让步了，表示自己会让Nisha回学校去读书的。
或许，Akia描述的未来，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但也是充满希望的。为了这份希望，她愿意让孩子去试一试…
【每个人都有权追求快乐，那她们呢？】
即便是有着一个“安全屋”，村子里的孩子也并不都是安全的。
在这个人人都有困境的村落里，他们的母亲自己都无法保护好自己，又有什么力气保证能保护好孩子呢？
但是，这样的困境，在另一部分人看来，却是一种“自然”，一种被默认的生存规则。
比如，在村里有大量房产、多年来收租为生的男人，Somong。
从某些方面来看，他是妓女们的管理者，也是这个村子的一部分。
对于这个村落运行的规则，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孟加拉，当然有很多坏男人。男人也都有一些坏习惯。
他们可能在自己的村子里干活、在别的地方工作，他们也有他们的恐惧和困难，比如来自工作的压力啊，对地痞流氓歹徒的害怕啊。
但是当他们来到这里，他们就不用害怕任何事。”
不过，Somong也坦然承认，自己从妓女们身上赚钱的确是不义的。
“我知道，我的生活是罪恶的。神让我们在善恶之间做选择。
在这里，我们选择的，就是一种被诅咒的生活。”
或许，Somong是因为见多了妓女们悲苦的一面，才会自觉自己的生活是罪恶的。
但在村子里匆匆而过的男人们，什么罪恶、灰暗、困境，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这个村子，对他们们来说，就是放松、没有恐惧的享乐之地。
比如下面这个受访的、村子里的常客。
和很多别的嫖客一样，他也是在自己的生活里，有孩子老婆，有正规工作的。
但包括他老婆在内的家人们，都知道他会时不时地来这个村子里寻欢作乐。
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欢的。
我在Dhaka工作，一天到晚忙死了。
忙了一天后，我就会来到这里，放松放松。
喜欢哪个女的，我就要哪个女的。
我不喜欢太白或者太黑的，中间的，恰恰好就行。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在享受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每个人都要找点乐子吧。”
或许，就像房东Somong所说：
在村子里的这些嫖客，可能都是各自生活里的弱者，都有自己的苦楚和无奈。
但只要到了这里，和更加无力、弱势的妓女们相比，他们就无所畏惧，快乐自在了。
一定程度上，是无数的嫖客催生了这样的村落，但村子的延续和发展，一代又一代人被困其中，却并非只是嫖客的影响。
贫困、社会偏见、法律和政策支援的空缺…都是让她们无法逃离的原因。
但是，好在下一代，总是有希望的。
在采访最后，Nisha告诉记者，自己已经回学校去了。
“长大后我想成为一名医生，然后在外面住一个大房子。
一到周五，我就会回家看妈妈，就会回村子里看看。”
或许，在嫖客不会消失、地主不会消失、偏见不会消失、贫困不会消失的情况下，
这群在灰暗环境中生长的孩子，关于未来最大的希望，就是那片无忧无虑、安全玩耍的操场，和一次次能够读书认字的课堂吧…
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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